沈清离醒来时已是泪流满面,安长言则一直守在她身边一遍一遍轻柔的拭干沈清离的泪水。可她的泪却似涓涓细流的小溪没有尽头。沈清离看着温柔依旧的安长言,白的衣黑的发,清隽面容,似乎和她第一次醒时的场景重合,她撑起身忽地就扑进了安长言的怀里,从抑声哭泣到嚎啕大哭,她从未哭的如此尽兴,仿佛这一生的泪就落在了这里。

她说,“安长言,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我很难过,难过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安长言,我梦见了我的父王病危的模样,父王喊的是我的名字啊!我为了一己私欲放弃了从小宠爱着我的父王,他是被我的抛弃难过的病倒了啊!然而我的选择带给我的,满身都是伤痕,痛苦,泪水,难过……安长言,我放弃了所有,什么也没有得到,你说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安长言轻轻地拍着沈清离的背,抚慰着她难过的情绪,“没事的,清离……”他说,“你会一直有我啊,你曾经丢掉的所有我帮你捡回来,无论怎样,清离,你会一直有我!”只是神情显得有些不安,他甚至不敢告诉这个伤心着的女孩,她梦见的梵国王的病危是真实的!梵国现下已是一片大乱,却有梵国王的亲信去云国去寻沈清离,只因梵国王想在最后弥留之际再见他宠爱了一生的公主。哪里有父亲会恨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儿的,说到底梵国王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不舍罢了!

“对啊,我还有你,我还有安长言,还有孩子……”沈清离渐止了哭泣,可是还是没有从安长言的怀里出来,安静了许久之后她才出声问道,“安长言,你会不会讨厌我肚子里的孩子?”

“不会,无论怎样只要是清离生的,我可以将他当作自己孩子那般的照顾着,只是清离你问这个……”

“那他以后就是你的孩子了!”沈清离看着安长言的脸庞坚定地道,“安长言,我嫁给你好不好?”

沈清离当即笑的像个孩子。

门外起了嘈杂声,很快有人敲开了他们的房门,掌柜干笑的试了试冷汗,“这,两位主子,云国的太子有请……”

沈清离眸光暗了暗,抿了抿唇,有些无力的扯出个难过的笑,“他怕是知道了呢……”

院子里,桃花雨下,慕寒时屹立在桃花纷飞中,背影单薄修长,听见浅浅脚步声,缓缓转身露出自认为完美的笑,“清离,好久不见……”我寻你好久了,很想你,近日可好?慕寒时有很多话都想说,可在看到那清清淡淡无所欲求的眸子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哑然,看着沈清离抚着肚子一步一步的走近,停在他的面前。“呵,看来你还是知道了……”

“嗯,有人在你的房间搜出了这个。”慕寒时从袖中抖落出一玉佩,琉璃色的刻着清离两字。那是父王用世上独一的琉璃玉所制的,她瞧着好看,一直没舍得丢下,便是一直带在身上。从未想过这会是被认出的证据。

她依旧面无表情,垂下头,“慕寒时,有话就快说吧,别让我的夫君等久了,他会担心的!”

“清离你可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太子妃!你的夫君……是我!”

“那是很久以前,不过现在不是,你的妻子被那场大火烧死了,而我是被安长言救回的,我以身相许也没什么不可以。”沈清离一字一句的清晰至极,看着慕寒时双眸不断睁大,满脸的痛苦和难过。

“清离,我那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

“为了什么我如今都没有兴趣再听,慕寒时,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对你百依百顺的公主呢?我连公主都不是了,也就没有理由再去那样爱你了。我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去理解你,原谅你,慕寒时,和你在一起,我累了!而且安长言可以给我幸福,我们打算下个月便成婚,也请你祝我们幸福!”沈清离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冷漠的近乎绝情。慕寒时的脸色一寸寸的苍白,仍是不死心的道:“清离,你原谅我,就最后一次,我会待你好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请你不要离开我……

“好啊,我原谅你,不过,慕寒时,你不会介意我因为那场大火毁了容貌吧?”沈清离笑的温柔,揭开了面上的面纱,一半的脸颊依旧绝色倾城,而另一半却是红褐色的印迹。慕寒时抖了许久的唇,颤着手伸向沈清离,“我怎会介意,毕竟我爱的是你!”

“哦?即使我肚子里孩子是安长言的也不介意?”

慕寒时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最终落荒而逃。

沈清离收起冷漠,看着慕寒时的背影,最终勾起抹笑,她念,“安长言,他走了呢……”

走到她身后的安长言将她环进怀里,“那就别想那么多了,我心疼你!”

沈清离垂头,掩去眼中无声的哀伤,“安长言,我们现在走吧,我想父王了呢!我们去看看父王好不好?”

“……好!”他们连夜便赶往梵国,一路上马蹄未歇的到了梵国帝都,当沈清离出现在帝都的皇宫门口时,她以为还要费些心思才能进,毕竟她已经不是梵国的公主了。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守门的士兵看到她的信物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便是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恭迎公主回宫!”

在她进宫之后,有一群人风尘仆仆的随之赶到,见到她进宫的背影只能勒住马,止步于此。

慕寒时很难过,“清离,我不介意你的孩子是不是我的了,你可不可以回来?”当然,这一切只是说给寂静的空气。

沈清离很快便被人领进了一个宫殿里,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王。

沈清离不知道的是,这次的见面竟成了诀别,她的父王像个垂垂老矣的老者,衰弱的躺在床上,再无以往的意气风发。可见到沈清离时,却依旧是控制不住的湿了眼眶,他说,“我的离儿可回来了!可会怪罪父王没好好的护你?”

“我就说我的离儿是不会就那么死去的,他们还偏不信,还要和我争!我的离儿可是梵国最尊贵的公主啊!怎会轻易的死去……”

“离儿回来就好!”

她的父王絮絮叨叨的和她说了很多,有小时她的趣事,有她的顽皮,有她的伤心……她的一切她的父王都记得,甚至是那次献祭,也是她的父王故意放松警惕好让她能去救人的,只是怕她难过。父王说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最后她的父王难过的说,“你都不知道你走之后这皇宫都冷清了很多,我有多难过……”她的父王没有说朕字,而是我,可在他说完这一切后,没等沈清离求得他的原谅,伸向沈清离的手便陡然下垂……“皇上驾崩了!”哭丧声起,沈清离泣不成声,可她就算再怎么去唤她的父王,她的父王也不能再温柔的对她说着,“朕的离儿是这梵国最尊贵的公主,可不许受了什么委屈,以后啊,若是你要,天下都是你的!”这样的话了,父王永远的离她而去。

她参加了父王的葬礼,待葬礼结束后由她的皇兄登基,她因留在梵国只是徒留悲伤地记忆,便离开了梵国,和安长言回到了那座无名的山上准备着她和安长言的婚礼。安长言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也从悲伤中脱离。时光就在她和安长言一起准备着婚礼的一切中度过,不过说是说一起,大多都是她躺在椅子上指挥着安长言,直到困意来袭然后沉沉睡去。临近产期,她真是,睡的越来越多了。几个月后,慕寒时登上了云国的帝位,成了云国最年轻的皇帝,可这时却有一人抱着一孩子来寻。

安长言将手里的孩子小心翼翼的递给了慕寒时,“这是她给你的,也是你的孩子。她让我告诉你,我们在一起很幸福!”说完,转身离去。

慕寒时错愕的看着安静的躺在他怀里的孩子,小小的,柔软的,温暖的。七分像他,三分像清离这竟是他的孩子……

沈清离给他生的孩子,可沈清离竟连她生的孩子也不要了,只是因为生的是他的孩子。他泛起酸痛的苦楚,沈清离真的不会再去原谅他了,连原谅的机会都没给他。

他颤着睫终是合上眼,也罢,她若是觉得她和安长言很幸福,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她还活着,好好的活着就很好了。就算他不幸福也罢,他再不能自私的去囚住她的一生。

走出了十几步远的安长言倏然止步,回头看着那沉默着哀伤的年轻帝王。他想慕寒时也是很爱清离的吧?安长言又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着,却还是留下了一句,“清离给他取了名,叫慕暖。”安长言顿了顿,“温暖的暖。”

风无止无休,安长言和慕寒时背道而行,两人心里却在念着一人的名字。

在慕寒时的眼里,沈清离是和安长言幸福在一起了。从此隐居尘世间,安逸一生,如此的幸福美满。

可也只有安长言却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

他缓慢地上了山,越过曾居住过的木屋,走向后院桃花林里,在一新隆起的土堆面前跪地,那是座新坟,墓碑上刻着:安长言之妹,沈清离之墓。沈清离最终还是离他而去,在她和他大婚时,她还言笑晏晏的朝他念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没有三拜了,她倏然倒地,鲜红的血迹染上她的红裙,她竟是要生了。

也是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