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阳暗暗抹了抹汗水，道：“你不怪我就好，我也觉得你奶奶很好，只是，脾气和我家老爷子一样，比较固执。”
李睿摇了摇头，笑道：“这个飘香阁看样子情报也不准确啊！我奶奶以前是很固执，可自从我爸爸走了之后，我奶奶就很疼我。真的，对我几乎都是有求必应的。”
“我记得我八岁的那年，看到别人都去过动物园，看过大熊猫，老虎，长颈鹿，就狠羡慕。那个时候我还不怎么会体谅奶奶的难处，就整天跑到动物园门口，想要逃票进去看。”李睿笑着回忆道。
李正阳脸色有些发怒，道：“那你奶奶呢？就一张动物园的门票都不舍得给你买？”
“你误会我奶奶了！”李睿摇头道：“妈妈治病将家里所有的积蓄花光了，爸爸就去借了高利贷，结果妈妈还是走了，爸爸又出了车祸，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还债，奶奶每天都忙着做手工活，都没见她睡过好觉。”
“那些年家里真的很困难的，奶奶做手工赚的钱除了每个月还高利贷，就够我和奶奶吃饭了，何况我还要读书，哪里还有闲钱？”
李丽泽低声道：“后来呢？”
“后来？”李睿笑道：“我记得那个动物园门口是一胖一瘦两个大妈在收门票。别看她们那么胖，可逮我一逮一个准！我当时怎么都无法摆脱她们的视线，每次刚一溜进去，就被她们拧出来了。最后一次，她们被我弄烦了，就把我带到居委会，向居委会的主任告状。”
“居委会那个黑脸大叔很凶，奶奶被骂惨了！”
李睿嘘唏不已道：“我和奶奶回到家里，本以为奶奶会打我的，毕竟是我不懂事，惹她挨骂的嘛。谁知奶奶晚上还给我做了两个荷包蛋，第二天就去买了一张动物园的门票了。”
“后来我和奶奶吃了一个礼拜萝卜煮饭，哈哈。”李睿兀自在那里笑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红眼病又犯了。”李正阳撇过头，站起身，急忙走出包间。
李睿撇了撇嘴，对低着头，揉着他脑袋沉默不语的李丽泽道：“李丽泽老师，你这次真没做好。他又是你爸爸，又是你舅舅的，他忙着工作，你作为儿子和外甥的，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强迫他去医院看看。”
李丽泽看着李睿担忧的神情，眼睛忍不住泛酸。
死劲地按着李睿的脑袋，将他脑袋按了下去，眼泪在眼眶里一直打转，许久，才强忍住眼泪没有掉落下来。
许久，李正阳又笑着走了进来，坐回原位，对李睿道：“小睿，我们说说别的。不是李叔叔要故意戳你的伤疤，你要是觉得难受，就直接拒绝，叔叔不会再问下去的。”
李睿点了点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事的。”
看着李睿清澈的眸子，李正阳喉咙口有些发紧，道：“你妈妈什么时候开始病的？病了多久？”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印象里，妈妈一直都在咳嗽。然后到我六岁的时候，妈妈就走了。我甚至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我奶奶怕我吓到。”李睿道。
李正阳又瞥过头，许久，才转过身，强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小睿，你外公外婆他们去哪儿了？你爸爸当时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呢？”
“这个我不知道。”李睿摇了摇头，然后疑惑道：“我只知道，我奶奶一直跟我说，我妈妈的娘家人都死光死绝了，尸骨都被狗叼走了。小点的时候，我相信无疑了，奶奶对我那么好，不会撒谎的。”
李正阳和李丽泽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脸复杂和愤怒。
李睿继续道：“可长大了一点之后，我问过几次奶奶，为什么外公他们家的尸骨会被狗叼走而没有人收敛呢？现在是和平年代，又不是战乱时期？奶奶前面会编出很多理由，一下子是他们都做了缺德事，尸体被扔在山上，一会儿又是他们被坏人谋杀了。”
李睿无奈地看了一眼李正阳和李丽泽道：“自那之后，我就不再问了。很明显，我奶奶撒谎了。最后一次，我躲在门缝里，看着她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我就知道，我犯错了。我奶奶肯定不想我知道我外公外婆家的事情，而且，我外公外婆家肯定对不起我奶奶，否则，她不会哭，也不会对我撒谎。”
“最重要的是，我妈妈病了那么久，用了那么多钱，我也没见过他们来看过我妈妈一次。”
“我妈妈走的时候，他们也没来。”
“后来我爸爸伤心过度，出了车祸，撒手人寰，他们也没来过。”
李睿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奶奶不说，我也明白，贫居闹市无人问，富人深山有远亲。他们不过是怕我家拖了他们的后腿罢了。”
“三年前，奶奶突然中风，躺在床上的第二天便走了，他们依旧没来。”
李睿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外公外婆家，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其实，在我眼里，我更多的希望他们像我奶奶一样全部死了，那样，我心里反而没有一丝怨恨。因为他们死了，所以他们没有办法。”
“否则，我实在很难想象，我爸爸妈妈和奶奶，到底做了什么，才使得他们如此怨恨我家里，连我爸爸妈妈和奶奶走了，也没有人来看一眼。”
“对，我唯一能够想到而且能够说服自己的，便是他们都死绝了。”
包间里静寂无声，李正阳双拳紧握，肩膀有些颤抖，低着头。
李丽泽紧紧地搂着李睿的肩膀，两个脑袋靠在一起。
许久，李正阳才出声道：“或者，他们并不知道呢？我是说，或者——”
“不知道？户口本和身份证上都有信息吧？我妈妈又不是被人贩卖了，更不是失踪了！我妈妈从未改过名字！只要他们去警察局一查居民登记，什么信息都出来了！”李睿愤怒地咆哮道。
看着李正阳脸色苍白得可怕，李睿急忙坐下，道歉道：“对不起，李叔叔，我太过激动了。”
李正阳强笑了两声，道：“无妨。对了，飘香阁说，你和你奶奶搬过家？”
“嗯。”李睿点了点头，道：“奶奶做手工的钱根本不够一家开销。我九岁的时候，奶奶把房子卖了，在天水城郊区买了一栋二手小平房，暑假的时候，被人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