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后,没有人再提起紫云山庄的血案。因为没人知道那是何人所为,所以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就会随着时间被人们淡忘。

武林又起豪杰,随着各大门派的翘楚消失,又有些小门派趁机四起,如今江湖中的人还是很多。

“哎,你们听说了吗?黄山派新任掌门继位,邀请天下豪杰共享盛宴啊。”

“我们这类人也能去?该不会又如紫云山庄那般是鸿门宴吧?”

“那怎么会呢,你去不去?我正好找个人结伴。”

“去啊,怎么不去,能结交天下豪杰谁不乐意……”

……

大道的一颗树荫之下,一个衣衫褴褛之人醉坐在底下乘凉,他披头散发,略白的脸上留着一片胡茬,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他左手拿着酒袋,右手握着一柄剑。

方才听了那两个路人的话,他悠然一笑,又是两口酒下肚。没过片刻,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也随着那两个路人所走的方向走去。

安晨摇摇晃晃地行走在大道上,来往的商客游人都躲开他。没有别的理由,谁愿意与一个乞丐走在一起,况且还是个拿剑的乞丐。

这五年来,他一直北上,他不会累,所以便一直走,无论春夏秋冬,天晴下雨。他的衣服也随着雨打风吹破破烂烂,胡子也随着年龄增长了出来。唯一不变的只有他腰间的那一袋酒,永远都是苦涩的味道。

他不是要去黄山,因为他已经看淡了所有,这一路以来,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也没有在人多的地方停留。他是孤独的,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死去。

道路开始变得越来越宽,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多,没过多久,他的眼前就已经出现了一座巨城。

南韵之星,皇都。

赵青?安晨默念道,突然他的内心一热,但那仅仅只是一瞬间。自从丘蝶衣死后,他的心就已经冰冷。

他随着人流走进了皇都,卧龙城与泰中虽繁华,但是比上皇都还是不如。这里的楼层最矮的也有三层,来往的人皆是锦衣华服,有钱人占大多数。

像他如此一般的人出现在皇都中,遭受的只有是白眼。可见歧视从古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其实这些达官贵人却不知道,越是不中看的人越中用,在这个刀剑的年代,是用手里的兵器说话!

或许等到几千年后,社会变迁,剑客已然无用处,到时候才有钱说话的份。

“闪开,闪开!”这时一辆马车飞驰而过,路中央的行人都纷纷给他让道。

安晨不然,他还是缓缓地走着,这条道上并不是谁私有,赶车人不应如此蛮横。

“臭乞丐,你快闪开啊!”马车小厮惊叫道,眼看就要撞上,他缓缓一个扭身,轻轻地退在了路道两旁。

众人皆不吃惊地看着这其貌不扬的乞丐,马车也随之急停了下来。

“我说你这臭乞丐,你是不要命了是吧?”小厮稳定好马车,破口大骂道。

安晨不语,看也没看他一样,又缓缓地朝前方走去。

“哎我说你这——”小厮欲又骂,但却被马车内一个声音打断。

“何事如此惊慌?”马车内人声道。

“张大人,有个乞丐又聋又哑,刚刚差点撞死他。”小厮回答道。

“哦?”马车内的人推开门帘走了出来,是个年轻人,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如此小小年纪便当上了朝廷大官,却是厉害。他环视一周道:“那人呢?可有撞伤?”

“喏——”小厮一指前方漫步的安晨。

“你呀你,就算赶时间也不能如此莽撞啊!”年轻人责备着便下了马车追向前面的安晨。

他很快便赶上了慢走的安晨:“这位大哥,不好意思,都怪我心太急,你可安好?”

安晨没有停下脚步,仿若没听见一般。

“你是要去哪儿?方便的话与我一起乘车吧,就当是我给你赔不是。”年轻人又说道。

安晨不理。

这时路人纷纷开始议论起来:一个朝廷命宫对乞丐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这个乞丐还不领情!

“这位大哥莫不是耳朵不好使?”年轻人说着便绕到安晨面前。

安晨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吃惊的年轻人,他认得。

当然年轻人也认得他,他一脸吃惊地说道:“安大哥?”

安晨还在走。如今的这一切正是这个年轻人应该拥有的,荣华富贵,位高权重。他是小六,张小六。

“安大哥,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张小六吃惊的问道。

“好好活下去。”安晨淡淡地回答道,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对别人开口说话。

好好活下去,他的世界不能再死人了。

张小六愣在原地,看似简单的话却让他思绪了很久,他看着安晨远去的背影,一种说不出来的辛酸涌上心头。若不是眼前之人他也不可能从一个渔家少年变成朝廷官员……

对,告诉皇上,皇上说不定也与安大哥有些旧缘。张小六想着便再次坐上了马车,直奔朝堂而去。

第二天的皇都似乎有些特别,一大早,城北就已是布满了重兵,来往的商客都要绕到而行,听别人说皇上亲自降临南门,也不知为何……

安晨的步调比昨日慢了许多,他此时步态蹒跚地走着,手里拿着刚打满酒的酒袋,边走边饮。只有在这个时刻,他的面色才是温和的。

“咦,今日怎么没人赶集了……”安晨醉意地说道,放眼望去,大街上一片荒芜,就好似久违人住的荒城。

北门的城墙下有好几百个人,他们全都身穿官服并排地站在城门两旁。城门中间站着五个人,两男一女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娃娃。

“皇上,安大哥来了。”张小六对身旁的之人恭敬道。

赵青点了点头,他身穿龙袍,目露威严,现在的他已经蓄起了胡须,算起来自离开安晨也已有十三年了。

一旁少妇模样的女人,自然是黎冰冰,岁月也夺取了她当初的天真,如今看起来更加的雍容华贵,此时她一脸激动地望着缓缓走来的安晨。

路道两旁的众臣见自己迎接的竟然是如此模样的乞丐,不免觉得诧异起来。

趁着醉意,安晨冲着众大臣笑了起来,他笑的很狂妄,或许也只有他敢再如此庄重的场合内大笑了。

“师傅,你这些年去哪儿了?”黎冰冰上前迎过安晨。

此言一出,在场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再敢出声,这乞丐竟然是皇后的师傅?

安晨没有回话,若要他把他自己的故事说出来,别的不说,至少要准备个百十坛好酒才行。

张小六却纳闷:没想到安大哥竟然会比皇上都高出一辈分,那他叫安晨一声大哥,岂不是也比皇上高了一个辈分,这可使不得,于是他也随着黎冰冰叫道:“师傅……昨日叫你怎么都不停,你到底要去哪儿呀?”

安晨木纳一笑,去哪儿?他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他不会留下来。

于是他用手指了指天。

这时只听赵青说道:“师傅不妨留下吧,前些年因我私心师傅才远走的,我愧疚不已,可如今不同了,只要你愿意便可留下来,这南韵天下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安晨摇了摇头,他再次指了指地,这次他终于开口说道:“天高任鸟飞,怎可由地缚?”

说着,他便将目光放在了赵青身后的两个孩子身上。

或许是安晨披头散发地样子,两个孩子有些害怕。

“南儿,小环,快来见过你们的师祖。”黎冰冰拉过两个孩子,并对安晨说道:“这是我和赵青的孩子,是个龙凤胎呢。”

“见过师祖。”两个孩子言语却还有胆怯之意。

安晨半蹲下来,和蔼一笑,他从自己的脖颈取下两块玉佩。这是远游前爹娘留给他的,如今也当做一个人情,送出去吧。

他分别将玉佩给南儿和,小环带上。

“谢谢师祖。”两个孩子乖巧地说道。

安晨又是一笑,站起身来,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这是最后一颗元气丹,只听他对赵青与黎冰冰说道:“当初我只给了你们三颗元气丹,但如今却多出个娃娃,这里刚好还有最后一颗,切记,可不能再生了。”

赵青笑着双手接过丹药,恭敬地问道:“师傅以后有何打算?”

“走。一直走下去,”安晨淡淡地回答道。

“师傅不如在皇都休息一下再走吧?”黎冰冰想要挽留。

安晨摇头拒绝,这次他没有用脚走路,而是运起了腾空之术缓缓地朝北门飞去,一派风采,亦然就是仙人风姿……

或许这是他在南韵走过的最后一程,若世道无仙?又怎会受万人敬仰呢?

“恭送师傅!”赵青一家人都跪了下来,或许也只有他和黎冰冰不会感到意外了吧。

张小六也跪了下来,五年前他在泰山之下等着孙长风一行人下山,可直到紫云山庄的血被冲下山去,他才得知紫云山庄的人全都已经死了。

他拿着安晨给予的腰牌来到皇都,没找到皇子,但却找到了皇上。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安晨能活下来,原来他是仙……

“恭送仙人。”在场的无论是官员还是兵卒皆是跪下朝拜相送。

安晨的身边顿时吹过一阵凉风,风扬起他的乱发,露出他那双因离别而迷茫的眼眸,他无法四大皆空,但如今的红尘往事都已与他无关……

风停了,往事也随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