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走了呢?”布憨摸着后脑勺,看向已经捂脸奔入村中的汀雨萱,又看向逐渐走远的李轩逸与背剑丫鬟。

穆白也抬眸看向山下,少女的背影已只剩下最后一抹,但在他眼前,却还有两道身影不断闪过。

一个是身穿黑袍的少年,一个是紫衣翩翩的少女,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孔,在此时此刻,却突然重叠。

他开始回想遇见汀雨萱后的点点滴滴,从第一次见面,对方带伤闯入他临时的修炼场所,再到被各大传承逼落山崖,对方背着他更换衣物,再到隐域分别,对方送他连心珏,又到焚墟时,对方千里营救……

往日的一点一滴,连成一串无法磨灭的图影,在他眼前快速划过,最后都与那一抹背影重合。

无论是汀羽轩也罢,还是汀雨桐也好,似乎……都变得凌乱模糊。

在那抹背影彻底消失的刹那,万千图影陡然碰撞,往日的点点滴滴彻底融合,化成一团乱麻,解不开,理还乱。

“木头哥哥?”

两道清脆而幽远的声音时远时近,时深时浅,好在终于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急匆匆收回目光,穆白便半蹲在地,拉着两个小家伙的手,期待而又忐忑的问道,“你们有几个姐姐?不,我的意思是,刚才被你们叫做姐姐的那个家伙,是否还有一个孪生弟弟?”

“姐姐有很多弟弟妹妹啊,但却并没有什么孪生弟弟!”两个小家伙疑惑的问道,“木头哥哥,你怎么会问这个?

在村子里,其实灵儿和雀儿有很多姐姐的,而且在三年前,村里又有来了一些哥哥姐姐、叔叔婶婶、老爷爷、老奶奶,但最爱我们的,还是圣女姐姐……”

说着说着,心思最为灵慧的小灵儿似乎已经明白什么,便连忙不确定的问道,“圣女姐姐经常和我们说起木头哥哥,难道木头哥哥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是啊,若非你们两位,我或许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中……”

穆白摇头苦笑,时值此刻,如果他还不能明白,那便真的是一根什么都不懂的木头了。

只是他何德何能,竟值得一位精灵般的少女,对他付出如此之多?

……

穿过大半个村子,汀雨萱飞奔的身影终于停下。

她捂着泛红的脸庞,苦恼的踢飞拦在路前的石子,想要回头看看那根呆木头是否已经追来,却又实在没有太多勇气。

揉了揉发烫的面颊,少女终于还是转头看向后方,预想中的人儿并未出现,从村里看向村外,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上,只有几株弯着腰偷笑的嫩草。

“怎么办怎么办,木头他难道是生气了,恨我在以前没有告诉他真相,还拿一个假姐姐糊弄他?”

汀雨萱着急的跺脚,一颗心混乱的没有半点主张,脑海中一片空白,紧张的不知所措。

一路上都在期待回到村中后应该怎样招待穆白,又哪能想到,甫到村中,便会被两个毫不知情的孩子道破了身份?

她每次外出,大都女扮男装,用的另一重身份,小家伙们早已对此见怪不怪,每次在村口迎接她时,都会姐姐姐姐的喊着,哪又曾想到,今天竟会因此而暴露玄机?

“丢死人了,木头要是不再理我该怎么办?”少女紧张的想哭,又是懊恼,又是羞怯,又是期许,又是苦涩无奈。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她的一切计划,她还想着带穆白去湖上泛舟,去山脚牧羊,去谷中趋蝶采药,然而现在,哪还有那个心思勇气。

汀雨萱瞪着那几株对着她弯腰傻笑的青草,恨得只想将它们拔出来掐成一节又一节,然后再捣成烂泥般的草浆。

她想回去寻找穆白,却实在挪不开双脚,担心穆白会因此而离开,却又不敢去挽留。

少女的心思复杂的便像乱麻,能瞬间涌起千万个想法,却又不敢为其付出行动,只能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懊恼,越想越没有主张,所以又哪能想到,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那个人的心情比她还要复杂、凌乱?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少女径直转身,扑入哑巴老妪的怀中,喃喃无主道,“二奶奶,我该怎么办?”

哑巴老妪无声轻叹,拍了拍少女已然长成的双肩,没有开口,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微微闭上双眼,人也愈发变得和蔼。

不知过去多久,老妪终于松开怀抱,满面绯红的少女也逐渐恢复平静。老妪握紧少女素手,转身向村子尽头走去。

“二奶奶,三爷爷还在等我呢。”恢复冷静的少女想起布憨的嘱咐,不由停下脚步。

哑巴老妪回过头来,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示意少女不用着急。

……

穆白躺在草地上,仰头望着天空,他已经理清了思绪,但脑海中却只剩下空白。

曾经被他当成兄弟的少年,竟突然摇身一变,化成了一名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女,一切都仿佛回到原点,他必须好好考虑一下,应该去怎样面对那个已经在悄无声息中走入他的心底,再难割舍的少女。

当一切揭晓,少女的身份不再神秘,他也在突然间,感受到了少女的心意,清晰而深刻,热情而羞涩。

穆白清楚的知道,少女在他心中,曾拥有怎样的地位。

但他却从未对少女原有的身份抱过任何幻想,只是将其当做一个长不大的弟弟,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却偏偏又对少女的另一重身份,起了一丝莫名情愫。

他知道,自己不该变心,有叶韶华与林夕颜足矣,但事实却是,即便是林夕颜,也无法给他带来那种绵绵悠思。

思念是最有效的武器,特别是少女转身走入虚空,逐渐隐没的那道背影,便仿如化成永恒,在他心中留下一道无法磨灭的烙痕。

四年过去,这种逐渐加深的感情,虽然没有在想起叶韶华时那般的强烈,却也远超过林夕颜给他突然带来的那份爱情。

因为这一切都有积累。

当听到少女骗他说自己没有姐姐,穆白能清晰感到一丝心碎的声音。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或许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内心深处,已经驻进了另一道身影,虽然还没有叶韶华那般清晰,也没有林夕颜那般深刻,但却宛如小草一般,坚韧难灭。

然而现在,一切揭晓,隐约让他思恋的少女,和一直被他当做弟弟的少年,竟成了同一个人。

这种陡来的冲击,让他实在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决定。

回想起少女曾经做过的一切,便能顿时被股那绵绵的情意淹没。

如果他尚未感受到少女的心思,或许还能忍心割舍,一直将对方当成家人,最多便是弟弟变成妹妹,却也没有太大干系。

但偏偏,在少女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他也彻底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凡事难得糊涂,当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反而充满无尽烦忧。

是忍痛割舍,还是顺从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