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上,铅云逐渐收拢,一片片晶白的雪花再度落下。整个幕家人头攒动,却诡异的寂静无声。半空中站满名宿,地上亦人影重重。

幕苍穹负手而立,神情淡漠。其身后是幕清丝、幕清和姐弟,两人同样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双眸之中,却难免有些惆怅,甚至于……恍惚。

原本,他们是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准备与主脉玉石俱焚,即便只是飞蛾扑火,也绝然不会妥协。

可不想最终居然会峰回路转,被幕家所有人都误以为已经坐化的幕苍穹竟再度出世,力压整个幕家,罪降整条主脉。

这令姐第二人,直到现在,都还感到恍然若梦。

此际,他们心中可谓五味纷呈,曾何几时,面对主脉的打压,其他脉系的沉默,他们艰难度日,在夹缝中生存,那时,他们从不曾想过,竟会有今日。

北风凛冽,在半空呜呜回旋,卷动满天飞雪,空气越来越冰冷。

随着时间过去,整个幕家之人,几乎全部汇聚到了这片区域,但时至此刻,却依旧无一人主动站出。幕苍穹渐露出一丝冷笑,那褐衣老者‘五祖’,眉间亦化为苦涩。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幕苍穹环顾四方,看向那些白发苍苍的耋耄,眸中划过一缕失望,道,“两千年了,幕家人的秉性,还是没有半分改变。

死道友不死贫道,宁可整脉受罚,也无人主动承担过错,这便是幕家,两千年前如此,两千年后,依旧如此。”

“老祖,距半盏茶还有四十息,希望您能再给主脉一段时间。”褐衣老者苦笑抱拳。

“你认为,可还有浪费时间的必要?”幕苍穹的眸光在褐衣老者身畔落定。

“五祖,清和知道你的好意,但事已至此,结局已定,是主脉之人自己不愿把握机会,非我等不念旧情,还望五祖不要再插手。”幕清和看向褐衣老者,神情复杂,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嘲讽,亦或者苦涩。

“清和,五祖只愿将这最后的时间留给主脉,或许便会有转机呢?”褐衣老者一叹,正像幕清和所言,事已至此,他也失望万分,但却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幕苍穹不语,看向幕家姐弟。

“就请老祖将这最后的数十息时间,留给主脉吧!”幕清丝看着幕清和,少许,又看向幕苍穹。

“既然这是你姐弟的要求,那老夫也不好干预,不过,剩下的时间一过,对主脉众人,老夫便不会再手下留情。”幕苍穹闭眸,掩住眸中的赤芒。

“可笑……”远处,仇芊芊面露蔑色。

“道友此言差矣,当年主谋,皆是幕家主脉中位高权重之辈,你让他们如何舍掉眼前繁华,慷慨赴死?”南一似笑非笑道。

“至于殃及整条主脉,他们最多也便是失去半身修为,断掉三条心脉,以他们的身份,这种伤势,辅以大量资源,也并非无法恢复,但若此时主动站出,却必然难逃一死,至时,万事皆空。

试问如此,谁愿赴死?”

“你妖族之人,还真是精明的很。”仇芊芊大有深意的一笑。

“其实不止妖族,我看人族也差不了太多。”火邪云看向穆白,眸光闪动。

“还剩十息了。”幕苍穹霍然睁眸,那两道赤芒再度爆射而出。

闻言,所有人都露出复杂之色,不过,主脉众人,却依旧无动于衷。

正像南一所言,幕家主脉之修,位高权重者,自不愿慷慨赴死,以他们的身份,哪怕修为被斩,也能调来大量资源,重新恢复,所以没必要为了保全其他人,而丢掉自家性命。

人性是自私的,特别是达到一定高度之后,就更加自私,更害怕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同样,人也是随众的,此时即便有人愿主动站出,也会拿其他人作比较,既然同样有过,别人能藏头露尾,自己又何必去做那出头鸟?

修士,哪怕修为通天,功参造化,终究还是人,终究还是怕死,而这一点,对追求长生之道的修士而言,更是远胜凡人。

只要能活着,没有哪个修士愿意放过苟且偷生的机会。因为对修士而言,只要还活着,一切便都充满可能。

同样的,除了主动赴死以外,此刻即便推出替罪羊,以幕苍穹的见识,也无法蒙混过关,至时,只会引来其更大的怒火。如此,倒不如静观其变。

其实,幕苍穹越是失望,主脉众人幸免于死的可能越大。以其身份修为,绝不会对一群已经彻底失望的人大加责难。

只有在意,才会愤怒,而若彻底失望,又何谈愤怒?

“还剩下五息。”幕苍穹的声音淡漠无情,没有半点感情色彩。

褐衣老者摇头苦笑,彻底掐灭了最后一丝侥幸。其他人同样满脸复杂之色,这或许,便是人性的丑恶吧!

算计别人时,无论有多少苦衷,都能下得了狠手,但轮到自己,却便会变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了。

“三息……”幕苍穹愈发淡漠。

幕清和一声冷笑,幕清丝眸中亦划过一丝失望,平淡恬静如她,此时也对主脉所有人心生反感。

“两息……”幕苍穹看向主脉众人,一股浩瀚威压蓦然凭空产生,笼盖整个虚天。

“一息……”

“老祖且慢!”突然,就在幕苍穹即将动手之际,一道声音骤然从极远处传来。

众人神色一震。

“赤瞳……”幕苍穹凝眸看去,道,“你便是那个移接我赤瞳血脉的小辈?”

“不错,弟子幕知秋。”来人停住脚步,向幕苍穹一揖。

“怎么,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也想说服老夫,对你主脉网开一面?”

“老祖错了,弟子来此,乃是为了赴死!”幕知秋面无表情,站稳身,身体挺拔笔直,看向幕苍穹,又看向幕清和,最后将目光投向幕清丝。

幕苍穹目光炯炯,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你便是主谋了?”

“不错,弟子便是主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