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门框静立良久,穆白终于踉跄抬步,慢慢移动到了床边,然后小心坐下,缓缓躺了过去。紧接着,他再度闭上双眼,肉身陷入沉睡之中。

无论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命运,但这一切都还未到来,他不能自乱阵脚。一味地慌张解决不了作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要坦然面对,勇敢面对。

最多就是这条性命,大不了一死了之。

再度沉睡,穆白不曾释放神魂关注屋外,有他此前那番霸道威慑,想来那些杂役也不敢胡作非为,不过去通知这炼丹阁的执事倒并非没有可能。

毕竟,一死二伤不是小时,虽那三人都是杂役,但这终究是在紫气宗宗门之内,炼丹阁东院之中,而且做出这一切的还是一个异族,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类,想不引起炼丹阁高层的关注都很困难。

浑浑噩噩不知过去多久,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拍门声,穆白神魂乍然醒转,控制肉身苏醒过来,然后缓缓坐直身体。

“该来的终究来了……”

他眸色清明,神色平静,思维清晰,没有半点惧意。

“穆白,出来!”拍门声尚未停止,一道冷厉喝声已从屋外传来。

“不用心急,我自会出来,不过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请我给点时间准备。”穆白小心下床,向房门走去。

“不用了,你在屋内等着便是。”一道平和而略显沧桑的声音传来。

穆白脚步一停,他辨出了这道声音的身份,正是初入炼丹阁时,在那殿楼中所遇见的古怪执事。

“多谢道友体谅。”穆白扶着屏风站稳,道,“那便有请道友进屋再叙。”

他现在无所畏惧,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将一切都看的很淡,不会在意对方到底什么身份,即便是炼丹阁长老亲临,他也能一视同仁。

哐当!

房门被推开,一阵暮色涌入屋中,不出意料,果然是那阁楼中的怪人。

他身着一身黑衣,面色略显苍老,鬓角斑白,但额头却很光华,没有一丝皱纹,在其身后,则是十数名刑律弟子,皆神色凝重,满身肃然。

“你们在屋外等着。”

那黑衣怪人抬了抬手,示意让一众刑律弟子不要进屋,而他则纵眸看向穆白,径直走向正堂前的座椅,边走边道,“你可知晓本尊为何会亲自到来?”

“知道。”穆白挪了挪身,以便能看清那黑衣怪人的面孔,不过他依旧倚着屏风,不是无礼,而是着实不想乱动,加重伤势。

“若坚持不住,可以先坐下再说。”黑衣怪人坐稳,慵懒的顺着椅背躺下,抬眸再度向穆白看来。

穆白看了看堂下的空座,轻轻颔首,慢步走了过去,扶着椅背小心落座。

“那你说本尊该如何处置?”黑衣怪人收回目光,“你是人族修士,杀的我是妖族子民,伤的是我紫气宗弟子。”

“此三人辱我在前,辱我人族在后,是可忍,孰不可忍。”穆白不卑不亢,道,“至于道友愿意如何处置穆某,悉听尊便。”

“为何不好生交涉,亦或者禀明本尊?”那黑衣怪人挪了挪身,使身体全部嵌在座椅之中,才有些散漫的开口。

“此前我已选择隐忍,但隐忍也有个限度。何况,自己的事,也只有自己才能解决。”穆白看着那黑衣怪人,神色平静,古井无波。

“那你也不该伤人、杀人。”

穆白蓦地发笑,轻轻摇头,盯着那怪人双瞳,道,“若是换作道友,易身而处,不知会做出哪种选择?”

黑衣怪人不语,眸中却闪过一丝精芒。

穆白面含微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怪人。

良久,黑衣怪人才偏了偏头,将双手交叉,撑住下颌,然后坐直身体,附身将双肘撑在膝头,抬眉看着穆白,道,“你让本尊很为难。”

“道友不用多想,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穆某绝无半个‘不’字,绝不皱半下眉头。”穆白掷地有声。

“你很有气节。”黑衣怪人道。

“承蒙夸奖。”穆白欣然接受。

“明日到西九楼报到。”

黑衣怪人突然起身,随手在桌案上一触,一只半拃高的玉瓶乍然出现。

“一颗‘回气丹’,应该能暂时稳住你的伤势,虽不至于修复,却不会再度恶化。”

穆白目光闪了闪,盯住那只玉瓶,然后缓缓起身。

他的伤势之所以久久不能恢复,便是因为缺少丹药,他虽是炼丹师,但如今无法调用气机,储物空间亦难打开,其内的丹药自然取不出来。

“记得不要迟到。”怪人走到门口,蓦然回头,看了穆白一眼道。

“多谢。”穆白缓缓抱拳。

怪人不语,径直迈步出屋,那十余名刑律弟子深深看了穆白几眼,随手关上房门,紧随那怪人离开。

穆白小心迈步,走到那桌案前,抬手拿起玉瓶,眸中闪过一丝精芒。这怪人非但没有责难他,竟还留下一瓶丹药,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是个识大体的人。”

穆白呢喃,握紧玉瓶,缓缓走到床前,然后盘膝坐下,打开玉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淡黄的丹丸,眸光不由再闪了闪。

这颗丹药的确是回气丹无疑,以他的眼界以及丹术修为,自然能看出这颗丹药没有半点问题。

而且,如今他最适合服用的,也正是这药性敦和,药效绵长的回气丹。有这颗丹药,应该能稳住他的伤势。

念及于此,穆白直接仰头吞下那颗丹丸,然后顺势躺下,肉身再度陷入沉眠。

他无法调用气机,只能任由这颗回气丹的药效自行挥发,不过一夜时间,足以令其药力遍及全身,稳固伤势了。

有这颗回气丹,他伤势恢复的希望,便又多了几分,且也不至于在明日,因伤势不断加重,无法全力工作,而被人抓住把柄。

一夜无话。

翌日,寅时前后,穆白的神魂自主唤醒肉身,然后他缓缓坐起,握了握双拳,感到双臂中生出一丝力量,不由露出一缕会心笑意。

“如果不逢大变,我的伤势应该不会再恶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