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静流逝,金母炉中,本源之火不断变幻,跳曳,那份药草也化为液滴,开始靠拢。

在这时,穆白丹田之中,那药杵表面,被点亮一半的第一道丹炉虚影开始不断闪烁,这是穆白从未注意到的事。

事实上,在其每次炼丹之时,药杵都会散发异象,只是其太过于专注炉中的丹药,才没有注意到发生在药杵上的变化,这一次同样如此。

不断闪烁间,一层氤氲的金色雾气从药杵上飘起,顺着穆白的经脉流出,被其以印诀打入金母炉内,渗入那颗凝聚过后的液滴之中。

在这时,穆白手中印诀改变的速度则是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复杂。

每次炼丹,都是将最基本的印法组合,化作全新的印诀,而每炼一种丹药,所需要的印诀都各不相同,所以即便是炼丹大师想炼出一阶丹药,也需要经过不断推衍尝试,找到最正确的印诀。

不同的炼丹师炼制同一种丹药,最终炼出的品阶不同,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丹气、丹动等内在因素的影响之外,还有便是对炼丹印诀的组合,使用能力,这是外在能力。

除了掌握一套强悍的基础印法外,所组合出的印诀威力各不相同,更多的原因在炼丹师自身之上,比如每个炼丹师的计算能力不同,总结能力不同等等。

可以说,炼丹能力的强弱,是各方面综合的结果。

对此,穆白早便已领悟出来,而许多炼丹师,即便是某些炼丹宗师,也都未领悟出这层真谛,只是一味地认为炼丹天赋不同,绝对取决于丹气、丹火等,而从未去想过其他原因。

金母炉内,被那层氤氲的金色之气浸入之后,那滴药液开始凝聚,逐渐,四条金色纹络自其内部向外渗出。

丹纹!

四纹为极品。若是能成功收丹,这将是一颗极品定神丹。

穆白不骄不躁,无喜无悲,仿如没有察觉到这种变化,依旧紧绷着神经。随着他手中印诀的改变,终于,那颗凝实的丹丸开始趋于成熟,并传出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奇妙之声,丹动!

静室角落,那被称作‘白老’的老者轻轻点头,摸了摸胡须,丝毫不掩赞许之色。

他观察穆白近有两天了,起初也只是兴致所来,担心穆白会在炼制定神丹时暗动手脚,所以才过来看看,但随着观察,他却深深的被穆白的天赋吸引,心中那丝爱才之心亦越发旺盛。

修行界并非全是尔虞我诈,充斥着冷冰冰的杀戮与欲望,真正的修道之人,寻求的是长生之路,追寻的是大道本心,而不是勾心斗角。

尽管这些人也会算计,也会杀戮,但其却能坚守本心,这样一颗心,乃是无私之心,无欲之心,不过这颗心并不会时刻显露出来,无疑,老者就是这样一个人,拥有一颗坚定的本心。

所以,其才会在看见穆白的天赋之后,生出惜才怜爱之心,意欲成为其炼丹途中的引路人。

真正的修士,会自私,却不会小爱,知道何时该为何事,不会爱心泛滥,也不会冷血无情,而是能明辨是非,能为前人之该为,能指点后人,为其引路。

只可惜,修道之人太多,而真正能明白这个道理之人却太少,所以,修行界才充满险恶,充满尔诈我虞。

……

随着丹动之声想起,穆白显得更加专注,耳畔的丹动之声也愈为清晰,并随着丹药成熟程度不同,不断变幻,抑扬顿挫。

终于,穆白眸中闪过一丝亮色,其手中之印倏然变化,金母炉炉盖嗡的飞起,一颗银白色的丹丸准确落入玉瓶之中。

“呼!”

他吐出一口浊气,第一次拿起自己炼出的定神丹,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玉瓶中的丹丸只有龙眼大小,银白无暇,表面的四道金纹清晰夺目,无声散发着朦胧金辉,煞是不凡。

看了少许,他轻轻点头,自语道,“终于成功了。”

放下玉瓶,穆白再拿出那块极品元石,开始调息。

尽管成功炼出极品定神丹,但此丹毕竟是七级丹药,而他也毕竟才晋升术师后期,炼制此丹还是颇为勉强,所以必须要时刻保持在巅峰状态。只有这样,才能尽量少出问题,尽早炼出九颗极品定神丹。

以他现在的情况,想将这九颗极品定神丹全部炼制出来,至少要开炉九次,所幸药草充足,时间也很充裕。

调息过后,穆白再摄起一份药草,投入金母炉内,继续炼制。

五个时辰之后,当第九颗极品定神丹落入玉瓶,穆白终于长松一口气,将本源之火和金母炉收起,正准备调息恢复,却见一个恍惚之间,在他身前,竟出现一个玄衣老者。

这老者面色红润,头发灰白,面色一丝不苟,眼中却噙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很有亲和力,此人,正是之前一直站在那静室角落,关注着穆白的‘白老’。

穆白心头猛然一震,微微蹙眉,这老者出现之际,他便迅速反应过来,在炼丹之时,他极有可能受到监视。

念及于此,他剑眉凝竖而起,虽对此早有预料,但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喜。被人监视,便代表本源之火、金母炉,都已暴露于人前,就连药杵,也很可能被人发现了。

那老者神色略有松弛,微笑道,“小友不必紧张,老夫白苏。”

说着,他抖手将那九颗极品定神丹摄入手中,垂头细看少许,轻轻点头,道,“丹色温润,金纹清晰,十足的宝丹,小友真令老夫大开眼界。”

穆白目光微闪,一时摸不准这老者的用意,便不置可否的道,“前辈谬赞。”

自称白苏的老者也不气恼,笑容依旧,道,“小友可有师承?”

穆白神色陡然沉下,那白苏也发现这样直接询问有些唐突,忙轻咳一声,道,“小友误会了,老夫只是见小友炼丹天赋卓然,动了凡心,故而才有此一问。对了,老夫也是一名炼丹师,炼丹玄师。”

“玄师……”穆白一震,盯住眼前的玄衣老者,丝毫不掩饰震惊之色,除了一部分是假意伪装之外,他心中的确十分惊讶。

炼丹玄师,这种层次的炼丹师,哪个不是名誉一方,就是各大圣地也会生出招揽之心,而各大宗门更会将之奉为上宾。

一时间,他心中竟生出一种‘荒诞’的想法,揣测这老者莫非是想收他为徒,但这个想法方升起,他便立刻否决。

先不说这老者是否便是为了谋划金母炉、本源之火等至宝,就是这老者会生出收徒之意都有点天方夜谭,一位炼丹玄师,身份何等尊崇,会突然自降身价,收他为徒?

穆白不相信他会有如此气运,更不相信会有人不带任何目的就对他好。他的经历告诉他,人性本便自私,根本就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就连玄易子也是因他先登上息峰,并参悟息峰传承,才会区别对他,因为他也是息峰之人。

念及于此,他心底戒心越发加重,这老者骤然找他,莫非真的别有所图。

白苏见穆白神色变幻,只以为其被他的身份惊住,当即摇头轻笑,道,“只是玄师而已,小友若是努力,灵师亦不成问题,就是圣师,也可一博。”

说到最后,其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穆白暗讶,当初开阳便曾说过,他将来有望灵师,却没想到就连圣师也可一博,且看这老者的神色,不似是在骗他。

“前辈的意思是……”

“小友若无师承,可愿拜老夫为师,放心,老夫定会竭力传授你炼丹之术,绝不罔负你的卓越天资。”白苏道。

穆白心头咯噔一响,脸上却皮笑肉不笑的道,“多谢前辈好意,晚辈乃是一个散慢之辈,只恐会有辱前辈威名,岂敢拜前辈为师。”

白苏一怔,心头微叹,他自然是看出穆白的警惕,心头不由有些失望,知道不能逼得太急,以免适得其反,遂便取出一只玉简,递向穆白,道,“这玉简之中有诸多炼丹知识,亦有老夫昔年的总结,你便先拿去看吧,若有不懂之处,可来找老夫询问。”

顿了顿,他见穆白警惕依旧,并未接过那只玉简,便无奈道,“放心,这玉简没有问题,何况以你的炼丹天赋,老夫岂忍心加害于你,你且将这玉简收下,这几日先自行读阅学习,若是改变心意,随时都可来找老夫。”

说完,他将玉简放在穆白手中,转身一步跨出,身形消失在静室之内。

穆白无意识的托住那只玉简,剑眉紧蹙,他自持识人颇明,就连开阳、李墨瞳这些天骄,他也能看出其心思,但此刻却发现竟完全看不懂这白苏的行为。

那白苏神色不似伪装,似是真的想收他为徒,但世间真有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到底是他想的太多,还是此人真的就这般‘大公无私’,对一个陌生人都会倾囊相授?

穆白迷茫了,人生第一次,对人性做出深刻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