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的时候,鼠白探了头出来,看着外面繁荣的春景,兴奋不已,最后在唐雀的建议下变了人形,着一身水绿色的短襦与长裙,随意绾了个发髻,簪了俩珍珠钗。虽装扮简单,也美艳迷人。

因不想到人多的地方去,故而俩人就下了一段坡,拐进了树林子,在里面游闹游闹,看看景,听听鸟鸣,再接着往下走,欲到山谷去探探。

下了一截路后,因有些累,就寻了一片草毯坐下来歇了歇。唐雀取了米糕出来,和鼠白一块儿吃着。方吃了两口,鼠白忽而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小雀,方才那人……我看出来了,他是猫族的。”

唐雀点了点头,“嗯”一声,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软糯糯的米糕。

鼠白接着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在哪见过他似的……”

唐雀停了动作,低头想了想,道,“嗯——可能是你们以前在太乙县见过吧,毕竟我第一次见他也是在太乙县,那时他还是善行观里的。”

鼠白可能觉得有理,就轻轻点了头,末了加一句,“他……长得真好看。”

唐雀讶然,一偏头,就见鼠白双颊微红,一幅羞涩的模样,登时八卦之心就烧起来了——难不成,鼠白看上雀歌了?这样一想,突然觉得“好看”这词更适合南君然,毕竟雀歌总是板着张脸,她看着都觉得没趣,反观桃花脸,整日都是笑着的,又生了张笑唇,那对儿眼一眯,不知能迷多少人。

啊,对了,还因为眼睛。桃花脸是桃花眼,跟一汪春水似的,若对上了,让人觉得深邃迷人。雀歌则是丹凤眼,加上眼眸是绿的,总感觉清冷,若是跟这双眼对视上了,整个人都冷了。

是以唐雀对鼠白道,“小白白我跟你讲呴可不要乱下结论,‘好看’这个词呢,不仅仅是讲外貌,更要讲给人的感觉。所以要说‘好看’,不适用雀歌,而且你没见过我大师兄,啧啧,那才叫帅!”

鼠白道,“真的么?”又加了一句,“可惜我是不得见了。若是与他遇着了,指不定会收了我呢。”

“不会哒!”唐雀小手一挥,“师兄人很好的……虽然有时候腹黑了些……但还是很好的,又明辨是非,你没做坏事,他干嘛要收了你?”

鼠白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盯着唐雀红扑扑的脸蛋。渐渐的,一对儿秋水瞳里堆上了什么,笑意不及眸底。

堆上了什么呢?隐在了香花春风中,不得而知。

这日的踏春倒是顺利。后头两人下了山谷,赏了花,玩了溪水,逗了黄鹂与野兔,还碰见了鹿和松鼠。最后玩累了,满足了,才打道回观了。

近日来总是犯春乏,唐雀一天到晚的除了吃便是睡,一睡也不知早中晚,通常是闭个眼,中午了,再闭个眼,黄昏了,又一闭眼,早上了。眼看着身上涨了膘,唐雀忽而的想活动活动,是以想了想,想起灶房的大米将吃完了,油盐酱醋也将见底了,就打算到太乙县采买一趟。

说干就干,这日清早,方出了太阳,天气暖融融的,唐雀备好了银子,整好了衣服,就欲下山去。本来想着要不要唤上鼠白,但一瞧她在篮子里睡得正香,也不好意思打扰,就自行出了门了。

一路下山到太乙县,先到了东市去。太乙县依旧繁华热闹,春天了,更多的行人来往,才子佳人,衣衫亮丽,满目窥不尽。唐雀先采买完必须品,又逛了逛街,买了些小吃,最后才打道回观。

回去的时候有些倦怠,不太想爬山路,是以唐雀挑了条僻道,寻了块儿青石,使了“陆行符”,一路直上。

只是将到了半山腰,远远瞧见白云观的白墙青瓦时,目光里又映见一道小小的身影,就行在她前头。唐雀的速度较快,故没一会儿就追上了那道身影,从背后看,他……不,是它,有着四尺长的身高,着了一身大红圆领袍,头上带了顶小武弁冠,腰佩弯月刀,足蹬黑布靴,尤其武弁两侧,露出一对白茸茸的猫耳出来。

唐雀正想着这小家伙是哪位?可是要去拜访白云观的时候,那只白猫似察觉身后有人,于是乎转了头,见着唐雀,再一打量,见她一身道袍,便行了一揖,问道,“敢问道友可是前方白云观道士?”

唐雀停了陆行符,打量了白猫一眼,见他英姿飒爽的,心里不禁生了丝好感,于是回了一礼,道,“正是。”

“我乃太乙县猫族正三品差大人,因手头有一案未结,让那犯人逃走了,寻访多日而不得见,是以今日来贵观拜访,欲打听打听那逃犯下落。”

原来是猫差——唐雀点点头,“那便请大人至观内一坐,我等必会配合。”

猫差却摇了摇头,接着从袖中抽出两张通缉令,指着上面的画像道,“不必劳烦贵观了,我这儿有那逃犯的通缉令,既然碰得道友,便请道友帮忙一看,可曾见过这人?”

唐雀往那通缉令上一瞧,登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见其中一张画像上是两弯柔柔远山黛,一对儿粼粼秋波瞳,俏鼻头,尖下巴,樱桃唇,可不就是鼠白?另一张是两只大耳朵,一双大眼睛,身形纤长,可不正是她的原型?

猫差道,“这是一只小鼠妖,曾违了规矩,害了无辜人命,左边这张是她的人形,右边便是她的原形。因这鼠妖有些法力,将要修为仙,是以潜逃至今,我未将她捉回。不知道友可曾见过她?”

唐雀心里虽狂跳,面上却保持了镇静,一听此言,摆摆手又摇摇头,“不曾见过,我一直都是待在观里的,只今日下了趟山。观内有结界,故而妖物闯不进来,我又不曾见过画中这女子,她如此美艳,若是见着了,定是会有印象的。”

闻言猫差又朝唐雀行了一揖,“谢过道友,此番叨扰了,既然未见,还请道友多多留意,若是见着她,还请道友帮忙一捉。特在此谢过了。”

唐雀跟他又客套了一番,最后猫差顺着山路下山了,她才抹了抹额头渗出的冷汗,嘘了口气。方才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地跳,心里紧张得要命,生怕那猫差进观内一搜。只是唐雀纳闷,为何鼠白会被通缉呢?害了无辜人命?

但唐雀跟鼠白相处甚久,觉得其不像那种会害人性命的,这其中指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因此才跟猫差撒了谎的。不管怎样,先保住鼠白,“放过一人”总比“错杀一人”好,待她回去后旁侧敲击问问,看能不能问出真相来。

决定好后,唐雀稳了心思,也就镇定了,于是从青石上下来,径直进了观门。

门口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把唐雀吓得跳了一下,而后一定睛,一抬头,这……不是雀歌吗?

雀歌一对眸子盯着观外,良久才收回来,对唐雀道,“他走了?”

唐雀疑惑,“谁?”

“正三品差大人。”

“哦……哦!走了,刚走的,他刚才是问了我点儿事……”唐雀忽而反应过来——什么叫“他走了?”,难不成……雀歌不敢看到那只猫差?他……在躲他?

但她不敢问,害怕是自己想错了,万一真是误会了,惹怒了雀歌,那她这条小命可就堪忧了。看看他的身高,看看他的身材,捏死她只是分分钟的事儿。

雀歌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从门后走了出来,本来着是要往门外走的,但当跨出了门槛后,忽而转头对唐雀道,“小心你屋里那只老鼠。”

唐雀心里又“咯噔”一下,原来他……真的知道鼠白的存在。只是这句“小心”却让唐雀莫名地不舒服,可能是对鼠白的信任吧,把她当做了朋友,容不得别人说她不好,就没忍住反驳道,“为何?为什么要小心她?我相信她是好的,虽然猫差手里有通缉令,但也许只是个误会,我好歹也是活了几十……咳,十几年的人,知道怎么分辨。况且若猫差所言是实,她真的杀了人,那她也不会害我。”

雀歌淡淡看她一眼,最后道了声“愚”,就转身离去了。听成了“鱼”的唐雀正蹙眉想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山路中。

后面唐雀进了观内,先去了灶房,将采买回的物什从珊瑚串里取出来,一一摆好,才拐回了朱雀院。越近东厢,心里越忐忑,一是不知怎么开口,二……二也说不清为什么。

唐雀忐忑地推了门,“吱呀”一声,格外刺耳。鼠白变了人形,与那画像八分像,远山眉、秋水瞳、俏鼻子、樱桃口,此时她披了件衫子,正坐在窗前梳理头发。一头齐膝的发,黑亮柔顺,枣木梳仔仔细细地穿梭其中,如画一样美感。

见到唐雀,她柔柔一笑,“回来了?”

唐雀点点头,坐到桌前倒了杯茶,饮了一口。一口,一口,又一口,连喝了两杯,始终思索不出怎么开口。

鼠白问,“小雀,怎么见你心不在焉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有什么心事?”

唐雀放下了杯子,咬咬牙,终于抬头直视了她,“鼠白,方才我在观外碰见一人,其实不是人,是猫,他称自己为“正三品差大人”,还……还给我看了两张通缉令……”

鼠白明了,停了梳头的动作,良久才轻叹口气,道,“是我……那是我。对不起,隐瞒了你……”

唐雀摇摇头,“不,我相信你,鼠白,你不像是草菅人命的人,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对不对?”

鼠白蓦地看向她,一对眸子盈盈闪着光,“你……你这么信任我?小雀,还是第一次有人那么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