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厉懒懒地躺在藤椅上,一手放在颈后做枕,头顶上支着一把大型遮阳伞,煞是惬意。接近正午了,正是炎热的时候,可不管是谁,无论是因为拍摄进度拖延而变得焦躁烦闷的导演,还是因为头顶着烈日扛着机器满场跑而头晕目眩的场工,只消朝那个角落看上一眼,顿时会觉得清凉了许多。也许这就是王厉的魅力所在吧,他的身上有种安静的美,静得足以净化尘世的喧嚣。这样的一个人,一定觉得很孤独吧,有谁能和他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呢?

王厉今年三十岁,出道已有十年,身边的助理,男的女的,正式的非正式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了吧,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她那般合他心意——尽管她才在他身边工作五天。

墨镜完美地掩藏了他的目光,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观察她。的确是个清秀的孩子,不顾娱乐圈美女如云,她也算不上个中翘楚。很瘦小,第一印象会给人很柔弱的感觉,但相处了几天就会发现,她骨子里有一种韧劲儿。

都说娱乐圈是八卦制造机,那么拍摄基地就是其引擎了。剧组里有不少年轻人,平时没事就喜欢组团八卦,只要不是太离谱,一般连当事人也不会阻止。混这个圈子的人,有话题才会有关注度嘛。像覃雅这样的年轻女孩子,自然也是他们拉拢的对象,可她那性子,谁来都没能和她说上三句话,久而久之,那些人也就放弃她了。

剧组里还有个叫黑子的,工作上没什么本事,但有点背景,没事就喜欢去撩那些没名没势的小明星或者练习生,还经常用他的背景许些空头承诺,还真被他勾搭上了不少。黑子只瞧了覃雅一眼便看上了,一有空闲便上来搭讪,覃雅也不恼,偶尔疏离地笑笑,就是不说话,黑子竟也拿她没有办法。

“前辈,开拍了,你准备一下。”王厉见她放轻脚步走了过来,忙闭上眼睛,耳边是她柔柔的声音。对,她的声音也挺合他心意。

王厉摘下墨镜坐起身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五天了,她跟他说的话反复就是那几句,早上好,开拍了,再见。只要没她事,不主动和她搭话,她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

王厉在拍戏时,覃雅就在场外看着。她对演员这个行业本来是不好奇的。可王厉让她觉得演员是很神奇的。

王厉和何书桓?毫无相似之处。何书桓,琼瑶阿姨笔下完美无瑕,深情款款的大众情人,永远都说着让女孩子为之脸红心跳的动人情话。而王厉,据她的观察,他本人是甚少有情感流露的,就连眼神也经常是没有温度的。可他就像是一颗玻璃珠,虽然冰冷没有温度,但在聚光灯、摄像机下却能散发出异样夺目的光彩。今天拍的是一场情感戏,依萍误会书桓隐瞒与如萍的关系,书桓急忙解释。

(以下对话摘自2001版《情深深雨蒙蒙》台词,标点符号是根据本人自己的理解加上去的,致敬琼瑶阿姨!)书桓步步紧跟着疾步而走的依萍。

书桓:“依萍,你走慢一点。我们谈谈好不好?”

依萍:“你出来干什么?你不是陆家的客人吗?你这样一跑出来,如萍的那些美国咖啡、意大利咖啡、印度咖啡、爪哇咖啡煮给谁喝?”

书桓:“我最近很少到陆家来,今天是周末,难得不用上班,尓豪约我们来玩,没想到你也来了……”

依萍:“我来得真不巧,破坏了你的周末假期,你赶快回去吧!”

书桓:“都已经跑出来了,还回去干什么……你怎么样?要不要检查一下,烫到没有,摔伤没有?”(之前的剧情是依萍被陆振华推倒,撞倒了刚泡好的咖啡。)

依萍:“不用你来关心!”

书桓:“你在跟我生气?”

依萍:“我没有资格生气!”

书桓:“这话明明就是在生气!我现在终于领教了你跟你爸爸还有陆家之间的种种矛盾、种种战争。你是为了你爸爸生气,为了陆家生气,不是为我生气吧?”

依萍没好气地看了书桓一眼,小跑了起来,书桓忙追了上去。

书桓:“依萍,依萍,依萍,你听我说。”

依萍:“好了,不要跟我纠缠不清了,赶快回到陆家去,他们都等着你呢!如萍、雪姨、尓豪,直到今天我才了解一件事情,原来……你是如萍的男朋友,是雪姨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书桓:“哪有啊!”

依萍:“没有?如果没有,雪姨会亲自给你端茶倒咖啡吗?如果没有,你怎么会跟如萍有个公元两千年的约会呢?如果没有,你们那些搂搂抱抱的照片是哪来的?”

书桓:“什么搂搂抱抱的照片?”

依萍:“你还说没有,照片也可以造假吗?我都已经看到了!如萍把它当做宝贝一样放在枕头底下,每天大概都要看好几遍吧……”

书桓:“什么搂搂抱抱的照片……你是说那些在郊外拍的照片?那张‘偶然’和‘劫后余生’,还有那张‘全家福’都是有典故的……”

依萍:“还有题目,还有典故?你不要跟我解释了!你跟如萍之间的事情,我没有兴趣听!也不想听了!”

依萍扭头不看书桓。书桓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书桓:“依萍……你在吃醋?”

依萍:“我吃醋?你少臭美了你!我跟你讲,你爱追谁去追谁,但最好要锁定目标,不要那么三心二意好不好?!如萍是雪姨的女儿,她修养好、教养好、人品好、家世好、才华好、遗传好,她什么都好!我为你着想,选择如萍是没有错的!”

依萍转头就走,书桓跟上。

书桓:“依萍,依萍,你听我说,依萍!你说够了没有?你说够了没有?”

依萍:“我还没有说够……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的父亲是个外交官,雪姨大概早已经调查清楚了……早就认定了你!我就是不明白,你跟如萍到底交往了多久……既然你选择了如萍,你为什么又来招惹我?”

依萍委屈地哭,书桓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

书桓:“如萍什么都好,但是在我心里,只有依萍。”

书桓深情地看着依萍,两人情不自禁地拥吻在一起。

咔!

导演一声令响,覃雅亲眼看到何书桓变回王厉。那眼睛里腻死人的深情几乎只在他眨眼时便在睫毛的缝隙间流窜了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想看看别的演员是不是也是这样,便把目光转向饰演依萍的Casey。她的目光仍然停在王厉身上,悸动、倾慕、留恋。

虽然她是个外行,但也看得出这场戏的难度极大。首先是琼瑶式的台词,层层深入的排比,绕不死观众也能绕死演员的你问我答,气势咄咄的逼问,情感激烈的反复,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词都极具斟酌,不是一般的演员能把握得住的。再是琼瑶式情感,一层一层推进,张力十足的矛盾往往预示着更深的情感的爆发。还有琼瑶式肉麻,不只是情话,连情人间小打小闹赌气的话都让人听来浑身打哆嗦,直冒鸡皮疙瘩。

Casey并不是专业的演员,演技却在历练中变得日渐醇熟了,镜头下的她知性、坚强、敏感又深情。因为有多年的舞蹈底子,形体保持得非常不错,身材比起同剧组的年轻女演员来毫不逊色,甚至多了一份岁月的沉淀感,举手投足、转身间的旋转,无不透着气质。

“Casey姐,我们今天的戏份已经拍完了,明天主要拍舞厅的演唱部分呢,下午有一场雨戏……Casey姐?”助理见她有些愣神,又唤了她一声。

“那个女孩是谁?”

“哪个?”

“应该是王厉的助理吧。”

“哦……是新来的临时助理。叫小雅,其实我也跟她不熟,人挺安静的,不太说话。不过,人倒是挺好的,叫她帮点小忙她都会答应。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Casey皱起了眉头,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女孩呢?她刚才为什么用一种审视而赞赏的眼光看着她?叫小雅?这名字听着也挺耳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