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知化踏足天人境界,视野逐渐开阔,虽然还不能窥得天地画卷的冰山一角,但已经可以感知到天地画卷的存在。修行者多是如此,多年艰难前行,终于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希望,又有谁愿意在这个时候与人做生死之搏?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萧煜的机遇,可以在短短数年之间登顶逍遥境界。得到的越容易,就越是不珍惜,得到的越艰难,就越是珍惜。萧煜的境界来之极易,故而萧煜敢于挥霍,孙知化深知修行路途之坎坷,故而等闲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不慎之下让自己的一身修为尽付东流水。

不见孙知化有任何动作,他身形倏忽之间消失,下一刻已经是出现在聚义厅外。

这位齐州都督没有任何犹豫,丢了老巢,孤身一人逃亡。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紫袍的老者手持木杖登山,与正要下山的孙知化狭路相逢。

紫水阳举起手中木杖虚画一个圆圈,一座小山凭空出现于半空之中,笑道:“孙都督何故去之太急?”

这座单纯以元气化成的小山轰然落下。

孙知化暴喝一声,手中出现一柄晶莹剔透的白玉短刃,刃身上浮现云卷云舒之态,其内在元气自成周天,几近圆满。

没有什么玄妙招式,没什么惊人气势,孙知化只是举起手中兵刃向上一挥,便将这座小山从中斩成两半。

紫水阳也不以为意,只是淡笑道:“于无声处起惊雷?有点意思。”

孙知化趁此时机身形再掠,一气飞出数十丈。

紫水阳掷出手中的乌木杖,毫无烟火气,似是苍髯老者丢掷拐杖,随意到了极点,也凌厉到了极点。

孙知化下意识地想要躲闪,身形在瞬间向前暴掠数十丈,可接下来他就发现无论他如何躲闪,这柄怪异木杖都如影随形。

木杖轻轻落在孙知化的背上,如同一叶落叶,却使得孙知化身形猛然一沉,似乎背负了万斤巨石。

紫水阳似乎并不急于出手擒下孙知化,只是立在原地,看着孙知化在半空中不断辗转腾挪,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紧紧相随的乌木杖。

在这个时候,紫水阳有了片刻不合时宜的走神,随着萧煜修为不断登顶,紫水阳也从萧煜最为信赖依仗的心腹逐渐退居二线,尤其是在黄水泉叛变之事后,他更是被变相地“流放”到魏禁军中,彻底离开了西北军中枢。如今萧煜信赖的心腹是曲苍,倚重的修行者是明尘,政务有萧瑾,军机有蓝玉,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没有紫水阳的立锥之地。

他这位曾经的西北重臣如今已经沦落到要在魏禁手下做事的地步,当初魏禁未发迹时,他是连萧煜也要恭称紫老的紫水阳,如今魏禁已经是名列西北军中第七人,放眼再看,可有他的一席之地?

紫水阳心中升起些许失落,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他猛然跃起,双掌接连拍出。

孙知化脸色剧变,竟是顾不得背后如附骨之疽的乌木杖,强行提起一口元气,中丹田气府在刹那间吞吐三十次,将身后重如山岳的乌木杖强行移开稍许,手中白玉短刃朝着紫水阳斩落。

一声铿锵金属碰撞之声,两人毫无花哨地对拼一记。

紫水阳的左掌如同拈花拂柳,轻描淡写地将白玉短刃拍偏,右掌前伸,拍在孙知化的胸口上。

不过是初入天人境界的孙知化直接被拍落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大队甲胄鲜明的精锐甲士护卫着魏禁来到此处,然后有甲士搬来一把虎皮大椅,魏禁施施然入座,望着眼前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孙知化,淡笑道:“孙都督,想见你一面可真难。”

魏禁在询问过登州守备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孙知化发迹过程中有着太多经不起推敲的蹊跷之处,所以他又特意询问了算是半个本地主人的齐州道门之主齐云真人,这才牵扯出孙知化的真实身份。再加上之前萧煜曾经交代要注意收拢各路散修为己用的交代,故而魏禁决定生擒孙知化。

孙知化倒是没有梗着脖子喊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话语,只是平静道:“魏将军跟着西北王逐鹿天下,掌管一军要务,是数得上的大人物,何必苦苦抓着不放,跟我这个苟且偷生的小人物一般见识?”

魏禁没有计较孙知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说道:“孙都督官居二品,掌管一州军务,而且还有天人境界的修为,可不是什么小人物。”

孙知化伏在地上,抬头笑道:“素闻西北军中猛将如云,高人不知凡几,更有道宗在背后为依仗,我一个小小散修,算不了什么。”

魏禁挥手示意旁边的几名甲士扶孙知化起来,待他起身之后,道:“我家王爷广纳天下贤才,魏禁久闻孙都督大名,早有仰慕之意,无奈孙都督一味避而不见,只得行此下策。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孙都督愿意归顺王爷,除了高官厚禄,哪怕是修行秘法也是应有尽有。”

孙知化脸色变化不定,似是陷入沉思,没有急着说话。

站在一旁的紫水阳笑道:“孙知化,别忘了我家王爷可是兼学五家的逍遥神仙,无论你是修行哪一路功法,指点你一个天人境界还不是手到擒来?”

孙知化道:“既然魏将军已经把话说透,那我孙某人也就开门见山,此番西北军入关,胜负难料,我先前一味避开将军,也是存了观望局势以便待价而沽的心思。”

魏禁笑道:“恕魏禁愚钝,实在看不出我西北会输的可能。”

孙知化嗤笑一声,道:“兵者诡道也,古往今来,不知多少雄主在踌躇满志时落得一个折戟沉沙的下场,从投鞭断江到草木皆兵,说不定就在旦夕之间。”

魏禁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道:“草原上有句话,如果是朋友,我们有美酒,如果是敌人,我们有弯刀。不知孙都督是要美酒,还是弯刀?”

孙知化却是笑了,“就在方才,孙某已经见识了将军的锋锐弯刀,只是不知将军的美酒是否香醇?”

魏禁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道:“若是在前几年的西北,你孙知化的确是排不上名号,掌印官和都督是不用想了,总兵官也够呛,顶多就是个都统或者指挥使,不过如今王爷志在天下,用人之处颇多,若是你肯归降王爷,一个总兵官是跑不了的。”

孙知化没有急着答复,而是陷入沉思。

魏禁也不催促,只是坐在椅上静静等着。

对于萧煜改革军制以区分边军和地方军,孙知化略有耳闻,总体来说,仍旧是大都督掌握全局,边军不动,以左右都督为尊,而地方上则是设都指挥使司,与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并称为三司。都指挥使司主官为正三品的都指挥使,若有战事,再增设总兵官或者提督总兵官,正二品衔,与他如今的都督官职不相上下。

若是边军和地方军协同作战,那便设立行营,行营置掌印官,总揽军政大权,就权柄而言,尚在大郑的督抚之上,可与后建的节度使相提并论,几乎就是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可谓是西北最高一级的封疆大吏。也正因其权柄极重,故而并不常设,一般战事结束便立即撤销。

如今魏禁许诺总兵官官职,若是有几分运道,再进一步成为掌印官也不是不可能,由不得他不动心。

孙知化下定决心,一撩衣摆跪地道:“参见魏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