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雅一点儿也不意外,牵了衣裙进屋,道:“是啊,但是区区一道宫门,又怎么拦得住她救妹心切呢?”

素琴与游夏对视一眼,试探问:“如果皇后向您求情,您会答应吗?”

楚慕雅目光温和地朝她身上扫过,却逼得她头都不敢抬,轻飘飘问道:“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素琴惶惑道:“奴婢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可怜。说到底,她又没做什么,却被敏妃牵连至此,后位也早晚不保……”

楚慕雅打断她:“我既不会因为皇后的求情放过萧青女,也不会因为萧青女迁怒于皇后。但是昔日萧累玉我楚慕雅的情分,到今日为止,已经彻底清了。”

素琴犹豫了一下,直直下跪道:“娘娘恕罪,今日早上皇后身边的珍珠姑娘给了奴婢一锭金子,想从娘娘口中探些口风,奴婢本来不想接的,但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对奴婢苦苦哀求,奴婢实在于心不忍,这才接下。对此,奴婢不敢对娘娘有任何隐瞒,特将金子奉上,请娘娘恕罪。”

游夏有些意外,想要开口教训,楚慕雅制止她道:“收着吧。小希已经背叛我离我而去了,难道还要把你也从我身边撵走吗?”

素琴抬眼看了看游夏一眼,低低道:“当年娘娘刚被发落至浣衣局的时候,小希就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们,娘娘终有一日会回来的,就因为这句话,那段时间过得再苦,我们几人也是守望相助,整整两年,没有半点俸银,全靠林才人暗中接济,才熬过来那两年。既然共同患难过,奴婢坚信,我们几人都不会因为眼前小利被收买。这次收下珍珠姑娘的金子,除了她三番五次找奴婢求情之外,更是对皇后娘娘于心不忍,皇后是如此宽厚的一个人,她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至于到向您开口的地步。娘娘何不见见皇后?”

游夏阴恻地看着她:“你觉得娘娘见过皇后之后,对于如今的现状能有什么改变吗?”

素琴低声道:“不能。但是皇后娘娘还存了最后一丝希望,娘娘若不亲手灭了皇后这最后一丝希望,她会日夜在延庆殿跪着,以致于身形消瘦,越来越惹陛下不开心。奴婢只怕陛下一怒之下,会连皇后也废除,到时岂不是让娘娘担了这挑唆的罪责吗?”

游夏细细思索一番,这才道:“娘娘,素琴说得有道理。”

楚慕雅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起来吧。”

素琴泫然:“谢娘娘。”

因为萧青女,她们之间就算没有撕破那一层皮,在外人眼里也是对立。不然那个时候夏侯氏和尹氏也不会主动前来表忠心。她有段时间确实把萧累玉当作亲人一样看待,可是知道了一些真相之后,却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来看她。

萧累玉闻得消息,已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前来。无非是说些什么“青女已经失去一子,算是得到了教训,希望能将她从毓秀宫解救出来,哪怕是发还也在所不惜”之类的话。

也是,萧青女在家里一向娇纵惯了,身份甚至比她这个嫡长女还要高贵,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被困毓秀宫,身边却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高僖摆明了有让她自生自灭之意,尤其是现在还在月中,再放任不管,那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楚慕雅认认真真地听完,平静道:“圣旨已下,娘娘想让嫔妾做什么?”

萧累玉两只眼睛肿得如桃子一般,道:“陛下如此宠爱你,只要你向他求情,他不会不听的,青女不懂事,她做错了什么,就由我这个当姐姐的承担,如果你觉得出不了这口气,就算要我拿后位来换也行,只求你放青女一条生路,好不好?”

楚慕雅认真道:“嫔妾不是放了她一条生路吗?她如今还是敏妃,还好端端地待在毓秀宫,再开恩,难不成要将她昔日所犯过错一笔勾销吗?”

萧累玉恳求道:“她如今虽然活着,可是跟死了没什么两样!慕雅,本宫从来没有求过你,今日我求你,我拿后宫之主的位置来求你,求你放过她,让她出来,若你不想看见她,我甚至可以让她在你面前永远消失,好吗?”

楚慕雅扯了扯衣袖:“娘娘把嫔妾想得太善良了,林姐姐和倩公主死的时候,娘娘为何不去向她求情,求她放过她们母女呢?她几次三番害我的时候,娘娘为何不求情,求她放过我呢?现在她好端端地活着,娘娘却求我放过她?”

萧累玉有些失控地道:“倩公主明明是沈芣苢所害,你却把这样的罪名强加在她身上……”

楚慕雅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面容狰狞道:“沈芣苢临死前亲口所说,她当日只是经过祺祥宫,根本没有推她入水,真正推公主的是你的好妹妹萧青女!”

“沈芣苢的鬼话你也信!”

“就是因为不信,我才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楚慕雅厉声道,“我在蓟尧山上失子,喝下了掺有水银的药,导致我终生不孕,这一切的一切,可不就是她所为吗?”一想到自己以后不能受孕,她便心如刀割,不能自已。

她稍微平复一下语气,道:“事后她杀墨寰灭口,甚至差点杀琉璃灭口,这样的动静,难道皇后娘娘一点都没有察觉,还是根本就是你在给她做掩护?”

萧累玉软下语气来,眼角的狠意却是分明:“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你若不想求情,也不必如此污蔑青女!”

楚慕雅冷笑:“皇后娘娘聪明绝顶,心思比常人细腻得多,许多事情到底是不相信,还是不敢相信?她究竟有没有做过这些,难道你从前没有怀疑过吗?”

她曾经何尝没有怀疑,只是青女在她生命里是那样的纯净明媚,如此阴暗的一面,她宁可相信是受人陷害或者指使,却万万不敢相信出自于她的心思。否则,即便是她亲手去做,也不会让妹妹沾染这些分毫。

说到看人不透,她也从没想过楚慕雅会有如此狠绝之时,还以为是她从前伪装得太好,殊不知是这些日子朝堂及后宫的压力,她日夜饱受煎熬,才变得如此模样。既然不能劝其放下仇恨,那便只有动之以情:“我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无情的嗤笑斜逸而出:“亲妹妹?娘娘若是把我当亲妹妹,我何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萧累玉见她眼神狠绝,几乎是控制不住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恨,不由得心虚后仰:“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慕雅稍稍收了一下过激的情绪,道:“陛下刚登基之时,朝中那么多老臣逼着陛下要我给先帝殉葬,其中有多少是皇后你做的手脚,你心知肚明;沈芣苢之死,你既已下令封锁消息,可是最后消息还是传到了朝中,再次将我推上绝路,你敢说那个散播消息的人不是你吗?你会这样对你的亲妹妹吗?”

萧累玉身子不由得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不要再说你把我当亲妹妹这样的话,你和萧青女乃同父同母的姐妹,她尚且背着你将你是石女的消息传遍整个后宫,这后宫之中,除了你失去理智地相信青女之外,哪里还有什么真心的姐妹?”

萧累玉泫然看着她,几乎难以置信。

果然,还是青女。她还能再说什么?她有一万个理由去恨楚慕雅,却对青女实实在在恨不起来,即便她曾经拿刀子捅了自己的心。

楚慕雅继续道:“除了那支沾有一品红的木簪之外,是为了让你没有机会再护着青女,而我就能专心对付她,在那之前,我自问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可是在那之前,皇后对嫔妾的防备,又岂能称得上把我当亲妹妹?”

萧累玉有些晕眩,摇摇欲坠。

“萧青女罪无可恕,让她死都算是便宜了她,我又怎么可能为她求情?她或许还存了最后一丝希望,以为陛下不处置她,是因为对她尚有余情,可是皇后娘娘你应该明白,陛下不处置她,绝对不是对她尚有余情,也并非忌惮你们萧氏的力量,而是他从来就没有爱过萧青女。她当局者迷,但是皇后娘娘也该提醒她,别再让她抱着虚无缥缈的希望再等下去。”这话说得阴毒,却是实打实的道理。

萧累玉打了个踉跄,满眼恨意地瞧向她:“楚慕雅,我真是看错了你。”

楚慕雅用冷笑来掩饰内心悲怆:“看错的不止皇后娘娘一个,当年我一心以为皇后娘娘为我,实际上,你只是为了你在陛下心中的份量。今日你我把话说开,从今往后,还请皇后娘娘好自为之。”

萧累玉已是瘫软,由着珍珠搀扶,十分狼狈地离开。

原本强势的楚慕雅却是颓然,如果没有那些事,萧累玉待自己还算不错的,只可惜,她除了自身之外,背后还有整个萧氏,她要考虑的自然和萧氏荣辱有关,因此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来算计她人。

可是算来算去,到最后只剩下互相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