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气爽,河西大获全胜的捷报也传遍了整个邺城。楚慕雅看着妆台镜中的自己,紧紧地握着篦子,直握得掌心起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印痕。
再不下手,只怕在张启轩回到邺城后,萧氏一族的力量更是无法掌控。如今秦氏刚灭,在另一股力量崛起之前,必须要以适当的手段打压,否则,将来便只有任人鱼肉的份,而秦氏谋逆的老路,也会在将来重演。
妆奁中安安静静地放着那支青鸟木簪,还是当初她在蓟尧山养胎时萧累玉送给她的首饰,许久没拿出来瞧瞧,上面的气味都淡了许多。
今日的妆容以简约为主,只在堕马髻上斜挽了这支青鸟木簪。
午后,她命人搬了贵妃榻到庭院中,找了处阴凉处躺着看书,高僖也在这娴静的下午过来看她。
“女子向来最爱惜自己的皮肤,你倒是不怕晒黑。”高僖笑吟吟地看着她,邓允搬来椅子,他自觉地与她隔了一段距离,静静地坐着。
随意地翻着书页,道:“养在深宫养久了,皮肤倒是白,只是白得带了些病色,还不如黑一些来得健康。”她看着他的脸,道,“陛下看起来心情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高僖点头,将素琴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道:“河西再次打了胜仗,遂城那边的好消息也渐渐传来,虽然目前还只是小胜了一场,不过以季赢的实力,卫夫人他们绝对不是对手。”说着又开始忧起来,“不过河西这两年来太不稳定了些,朕打算让张启轩长期镇守,但是他归心似箭,朕的旨意还没到,他人已经动身回来。”
楚慕雅道:“张将军少年英雄,何况两次运气都不错,顺利击败了拓跋氏,难免有些侍功自傲,要他年纪轻轻就镇守边关,恐怕不大情愿。”
高僖凝眉道:“军令如山,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即便军功再高,又能如何?”
楚慕雅眉间闪过一丝寒意,须臾道:“不说这个了,朝政之事千丝万缕,实在让人头疼。对了,前段时间为了上朝,我与皇后娘娘演了一出戏,让她受了些委屈,陛下可有去看过娘娘?”
高僖道:“稍后再去,朕想先来瞧瞧你在做什么。”
楚慕雅脸上一红,高僖道:“今日这妆容倒是淡雅,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头上这支木簪从前怎么没见你戴过,是新做的吗?”
楚慕雅嫣然一笑:“还是从前在蓟尧山的时候,皇后娘娘送的,当时送过来的时候很香呢,过了这样久,连香气都淡了下来,真是可惜。怎么,好看吗?”
高僖脸上有些异样,拔下她的簪子,在鼻子下轻轻嗅着,问道:“是皇后给你的?”
楚慕雅点头:“皇后娘娘不爱奢华,但是每样东西都特别精致,臣妾也是今日从妆奁中翻出来,才想起这支簪子配皇后娘娘必定极好看,你觉得呢?”
高僖面色凝重,勉力挤出一个笑意:“皇后向来以贤德著称,朕倒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的妆容,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朕平日里对她关心太少的缘故。”
楚慕雅笑道:“今日是十五,想来皇后娘娘也盼着能见上你一面,不如早些去,别让娘娘等急了。”
木簪紧紧攥在手心,好似没有听见这话,许久才牛头不对马嘴的应了一句:“原来如此。”
萧累玉正激动得手足无措地接驾,高僖将木簪仍到她面前,冷冷问道:“这是什么?”
萧累玉不解地从地上捡起簪子,道:“这枚簪子原是臣妾心爱之物,去年除夕之夜臣妾将它送人,怎么会在陛下那里?”
高僖冷冷道:“不妨你再闻闻簪子上面是什么?”
萧累玉轻轻一嗅,顿时一张脸黑了下来:“怎么……怎么会?她是臣妾的妹妹,臣妾绝对不会……”
“枉朕一向信任你,却万万没有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付慕雅,你一直口口声声说把慕雅当成你亲妹妹,却利用她对你的信任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当初若非陆浅容出手把慕雅从山上推下去,害死她腹中孩子的人就是你了吧,朕的好皇后!”
萧累玉瘫坐于地,怔怔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珍珠忙解释:“陛下误会了,这簪子明明是娘娘送给……”
“住口!”萧累玉厉声喝道,说着万念俱灰地向高僖叩头,“臣妾自知百口莫辩,臣妾失德,还请陛下降罪!”
高僖看着主仆二人神色有异的样子,明白了个大概,深知萧累玉的脾气,怒道:“既然你要替她人作挡,朕也便依了你,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正阳宫闭门思过,后宫会有人替你盯着,你最好祈祷在你禁足的这段时间,你护着的那个人别再生出什么事来,否则你就算身为皇后,也护不了她!起驾!”
刚因为被冤枉,解禁了没多久,再度陷入禁足的危局之中。珍珠不忍,劝道:“娘娘这是何必呢?奴婢记得清清楚楚,除夕夜里,敏妃说喜欢这支木簪,娘娘便将此簪送给了敏妃,可是怎么又到了楚妃手中?”
萧累玉只觉痛心疾首:“青女……青女她真的骗了我!”
皇后被禁足没多久,宫外便传来张启轩拥兵不返的消息。
高僖这几日愁眉不展,谁都知道,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带着兵却不遵圣旨意味着什么,对此,张启轩的回应是:“废楚妃,肃宫羽,清君侧。”
眼看着高僖和萧氏一族的关系恶化,萧青女已经按捺不住,便去信约见张启轩。岂知刚到约定地点,后脑就遭受了重重一击,继而不省人事。
张启轩应约而来,欣喜道:“青女,你终于肯见我了?”
女子缓缓回过头来,张启轩的笑意在那个瞬间凝固:“怎么是你?敏妃呢?”
楚慕雅朱唇轻启:“连陛下的圣旨都请不动的张大将军,见到敏妃的信就匆忙赶来,一兵一卒都未带,可见敏妃在将军心目中的分量不轻啊?”
张启轩微怒道:“原来是你设计诱我前来,不过就算见到了我,你又能如何?”
楚慕雅道:“至少能知道你拥兵不回的用心,对付我不是主要目的,讨好敏妃才是你最终的目的,我说的对不对?”
张启轩道:“你在宫里不知用了什么诡计迷惑圣上,让青女日夜独守空房流泪,如今又把皇后娘娘设计得被禁了足,导致宫里以你一人独大,想必不久你就要蛊惑圣上废后,甚至封你为后,为了阻止这些事情发生,我只有这么做!”
楚慕雅冷笑:“你以为你做的这些有用吗?”
张启轩道:“兵权重于皇权,若是真的一无是处,你也不至于处心积虑出现在这里。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反而更简单了,你自己送上门来,倒省得我带大军冒险!”
楚慕雅仰天长笑:“你觉得我会如此愚蠢,来之前没有任何准备么?”
张启轩道:“我来之前已经看过了,万相寺周边四方开阔,根本没有办法设伏兵,就算你有准备,恐怕也来不及了。楚妃,受死吧!”
在他逼近的那个瞬间,一只翡翠耳环阻止了他的脚步,惊愕得后退两步:“你……你把敏妃怎么样了?”
翡翠耳环是从青女身上取下,而且为了动之以情,这对耳环是青女精心挑选,正是张启轩所赠,所以他不会不认得。
楚慕雅淡定道:“敏妃怀着龙胎,我不能把她怎么样,不过她私自出宫,见的还是一个男子,想来陛下若是知道,定会怀疑这龙胎的来源吧?”
张启轩满脸通红,道:“你休得污蔑敏妃!”
“是不是污蔑,将军心里应该清楚,萧青女那些小伎俩终究成不了大气候,须知皇后被禁,以及将军即将调往河西镇守边关一事,都是我传出来的,将军不就是听了这些消息才拥兵不返,自恃军功过人,想要跟陛下讨价还价的吗?”
顿了顿,又拉了拉褶皱的袖子,道,“萧青女与我不共戴天,她既然拉上了你,你就不会有办法全身而退,萧累玉一向疼爱这个妹妹,她会是我对付青女的最大障碍。可是萧青女若按兵不动,我自然无计可施,但是没了萧累玉,她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做什么,我也就能有办法来对付你了。”
“你这妖女!”张启轩大怒,“我等在沙场浴血奋战,却不及你一个后宫妇人在背后搅弄风云使的诡计阴毒!有你在,齐国早晚不保!”
楚慕雅冷冷道:“齐国保不保是君王的事,又岂是你一个打过一两场胜仗的将军能窥探?我楚慕雅自问所作的一切对得起齐国对得起君王,但是你呢?以大军对陛下步步相逼,这就是你对齐国的忠心吗?”
张启轩道:“我所作所为,不过是想清君侧而已,楚妃居心叵测,自带不祥,来齐国之前就已让我齐国丧失了十座城池,难道还不是天煞的灾星吗?”
楚慕雅冷冷拂袖:“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实在料不到,如此愚蠢的话会从你这样的武将口中说出,我若是天煞的灾星,齐国早已被秦太后,卫夫人还有拓跋氏瓜分,哪里还轮得到你此刻来带兵威胁圣上!你无非是担心属于萧家的后位被我夺走,可是我告诉你,我对于那个位子一点都不感兴趣!”
张启轩道:“那是因为你有更高的志向,要的不是后宫,而是整个齐国!妖女,今日哪怕豁出我的性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说时迟,那时快,张启轩头顶的大钟冷不防地砸了下来,将他死死罩在里头。楚慕雅拍了拍大钟,道:“我说过我早有准备,是你不自量力,怪不得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