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雅忽而噗哧笑了出声,秦太后不安道:“你笑什么?”

楚慕雅笑得癫狂,须臾才道:“嫔妾笑太后愚钝,明知高俨意在挑拨你与陛下的母子关系,还心甘情愿地上当,用整个秦氏一族的荣华富贵陪他打赌。太后,高俨本来就一无所有,即便他输了也不可能比现在更惨,走到哪里都跟过街老鼠一样,可是太后,你可是当朝母后皇太后,荣极一世,在大齐史上绝无仅有,背后更有十万大军为你撑腰,这一赌注下去,你以为你输得起吗?”

秦太后咬牙道:“所以哀家决不能输,你不妨拭目以待,看看明日战局如何?”

楚慕雅止住笑意,逐渐变得森冷:“只怕太后等不到明日了。明日高俨率军杀进邺城,到时嫔妾会把您的尸首放在朱雀门外,就说是长陵王背信弃义,欲将秦氏大军收为己用,这才不顾太后娘娘您的性命,到时秦氏大军自乱阵脚,不管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最后,嫔妾都将一一为那些人准备好毒酒,来祭奠您的在天之灵!”

“楚慕雅你敢!”她扑腾着朝她撕来,被邓允和一个内侍按住。

楚慕雅一字一句道:“太后若是不想落得如此下场,不希望秦氏大军满门忠烈晚节不保,此刻就写下一封密函,要那几位将军顿时罢手,或许此事还会有转机。嫔妾可以在陛下面前替您求情,说您是为了剿灭高俨及其乱党,说不定陛下一高兴,还将您风风光光地迎回宫中,您觉得如何?”

秦太后眼睛似要杀人一般:“你会有这么好心?”

楚慕雅淡淡一笑:“与其相信高俨的鬼话,说当今圣上并非先帝亲生,意欲举兵谋逆,并称事后会封您为圣母皇太后,嫔妾以为,您倒不如相信嫔妾一回。因为此举,太后娘娘必败无疑。”

有宫娥奉了文房四宝上来,秦太后颤抖着手不肯提笔,道:“你会有这么好心?高僖如今病重,哀家不相信你有此魄力,能解决我大齐虎狼环伺的局面!”

“嫔妾的确没这个本事,这不才来求助太后娘娘吗?”在她耳边漫声道,“写下密函,你就可以生,不写,你就只有死。”

秦太后绝望地笑了一阵,忽而凌厉道:“原来你是在给哀家下套!楚慕雅,我从前当真是小看了你,原来你不是个绣花枕头,但是举兵一事已成定局,你不要妄想哀家会改变主意,高僖非我高氏血统,就没有资格继承大位!”

楚慕雅眉眼轻轻抽动,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后,轻轻捏着,与她对坐。“啪”地一声似凭空击落,茶碗被震碎在桌上,狠咬银牙:“将阮瑞云就地正法!”

那是陪伴她多年的心腹,秦太后想要起身阻止,被邓允狠狠地按着。

秦太后惊怒大喊:“楚慕雅,你给哀家住手!”

楚慕雅不予理会,只悠闲地喝茶。侍卫手起刀落,阮瑞云就连求救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死死地睁大了眼睛,瞧向她的方位。

她没有料到她真敢杀人,怒极反笑:“楚慕雅,你以为杀了她,就能逼哀家就范吗?她是陪伴了哀家三十年的姐妹,你杀了她,哀家势必杀你报仇!”

楚慕雅冷哼一声:“嫔妾还没忘记,当年太后如何逼嫔妾打掉自己的孩子,如今一命抵一命,已经算是便宜了她。怎么,你还是不肯写吗?”

秦太后一脸冷毒地看着她,心口起伏不定。

楚慕雅幽幽道:“今日只是阮瑞云一个人头,太后便心如刀割,明日会有几万人头在你面前手起刀落,恐怕到时你会忘记用如此恶毒的眼神看着我了。”

秦太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冷道:“楚慕雅,你如此狠毒,将来必有报应!”

一声嗤笑无情地蔓延而开:“我楚慕雅既然能做出如此狠毒之事,便是将来日的报应通通抛诸脑后,倒也不在乎将这份心思更加狠毒一分,太后娘娘想不想试试?”

颤抖着手提起毛笔,邓允已经研好了墨,秦太后蘸墨蘸得饱满,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落笔。

再看楚慕雅前所未见的冷毒,心中更是无底,一时之间,墨汁蓄得饱满与笔尖,无声滴下。

这等密函关系着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不由得一丁点的破绽。邓允见状,立刻将这张已经脏了的白纸撤走。

思忖了许久,才极不情愿地落笔:“众卿,举事待定,按兵不动。”

上面盖有太后的玺印,楚慕雅将纸张抽离时,她犹不甘心,手指紧紧压在上面。楚慕雅将她手拿开,这才将纸张抽出,放入事先准备好的密函,交给一人:“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人应声而去,几个侍卫撤离之时,还将那几个窝在角落里的宫娥带走。

秦太后顿时不安:“你还想干什么?”

楚慕雅背对着她,从袖口掏出一卷黄色卷轴,交给邓允道:“宣读圣旨吧!”

秦太后不知所措,邓允接过圣旨展开,尖锐的声音一字一句念道:“太后秦氏,通外敌,乱国政,罪大恶极,赐自尽。”

秦太后听罢,长牙舞爪地向她扑来:“楚慕雅,你说话不算话!”被邓允拦腰截住。

媚眼如丝,盈盈转过身来,在她耳边漫声道:“您叫错了,我不叫楚慕雅,我是你七年前和陆浅容一起害死的庄姝。”

惊恐的双眼渐渐发直,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入鬼魅一般,忽而大笑起来:“你是庄姝,你回来复仇了,你回来复仇了!”

声音惊起周遭无数鸦雀之声,腾空而起的那个瞬间,如今打开了地狱的门,一点点将她吸了进去。

一条白绫将她高高吊起,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猩红色流霞在天边渐渐浮现,楚慕雅一脸倦色,吃力地抬头望着,那颜色,就像是刚从地狱中走出,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脏血。

她终于还是被深宫的斗争潜移默化,渐渐变成恶魔。

高僖气色好了很多,会感觉到疼痛,只是醒来之日仍是不知几许。也许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她也渐渐在残酷的争斗中适应过来,并且渐渐凌驾于任何人之上,渐渐无所畏惧。

萧累玉,事实证明,你选择明哲保身是对的,换做是你,未必能有我的手腕。

高俨再没有机会像前两次一样走运,短短三天,所有兵力就已经被杜珂打击到溃散,浑身狼狈地被押入天牢。

玄华的事一直是压在她心里头的刺,尽管事实真相已经了然,但是高俨却成了她跨越不去的障碍。

有时候越害怕面对,偏偏是因为越在乎的缘故。

既然已经闯过了龙潭虎穴,再闯闯天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什么样的沟壑,都不及心底那道深得彻底。

他浑身狼狈,手脚都被链子锁着,见到她来,眼中却是一片意外的欣喜:“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楚妃娘娘,你竟然来看我,我欢喜的很……即便要我即刻死去,我也快活……”

他说得情动,但她早已心如止水,漠然道:“我没有心思听你废话,我只想问你,你究竟是不是玄华?”

高俨脸色僵了一僵,原先的欣喜渐渐隐去,道:“你真的是庄姝吗?”

楚慕雅厉声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高俨,你是不是玄华?”

他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苦意,就着杂草坐下,道:“这个问题还重要吗?为什么你不直接去问高僖?”

楚慕雅双手紧握天牢门:“到底是不是?”

高俨轻轻咧出一个苦笑,道:“我如今已沦为阶下囚,你可用从前我折磨你的方式来折磨我,何必问这些不相干的问题。你既然恨极了我,杀了我便是。”

楚慕雅双目赤红,邪魅地勾起唇角:“想死?哪那么容易,在这天牢之中,有的是比死更苦的折磨,若是不尝遍这九九八十一道刑具,岂不白白来此一趟?”

高俨满不在乎,口气中有着淡淡的疏冷:“成王败寇,这是应该的,若能助你成就大业,即便将我千刀万剐,我也甘之如饴。”

楚慕雅拿他没有办法,气得几欲吐血。高俨缓缓看向她,笑道:“对一个明知是死路一条的人来说,任何酷刑都是个摆设,无非咬咬牙,撑上一撑,若是撑不住一命呜呼了自然是极好,可若是舍不得这口气,便一直撑下去。好歹我也是久经沙场之人,连死都不怕,还会在乎这些酷刑吗?”

楚慕雅轻轻扯动眼角,换了个方式:“你若不想死,我倒可以给你这个机会,甚至让你完好无缺地离开这里。”

高俨并没有多大的喜悦,有的只是看破一切的淡然,冷冷一笑:“是吗?让我离开这里,等待他日卷土重来?”

楚慕雅咬牙:“那也是你的本事。”

高俨释然,笑声中未见得有多真诚,淡淡道:“好,你先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我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