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雅把手伸过去给他。季赢手指轻轻搭在她脉搏之上,她这才发觉他的手指十分修长秀美,指节分明,让人很难把这双妙手和他的脸联想到一块儿。
想起她曾经见过最漂亮的手当属高僖了,然而他的脸却是天上人间难寻的俊美,而眼前季赢虽然比他年纪大,但也可以想象,在他毁容之前,他该是一个怎样英俊挺拔的美男子啊!
搭完脉后,季赢郑重瞧向她,须臾问道:“恕老夫直言,你是不是最近小产过?”
楚慕雅将手缩了回来,脸上呈现落寞的哀凉:“是,已经一个多月了。”
季赢不解道:“已经一个多月了?为何脸色还是如此不济?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次小产应该差点要了你的命吧?”
“好像是吧。那时我正昏迷着,就像从此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来。”她不愿多说,只是寥寥数语,已言尽此中所有悲痛。
季赢似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回宫的理由?”
风刮得这木头搭的屋子哗啦啦作响,也蕴出她饱满的泪意,如同回到那日血淋淋的现实中。她垂眸,算是默认。
季赢语气温软道:“你脸色苍白,寻常人小产不到一个月便恢复正常,你却过了这么久还如此不济,难道是为人所陷害?”
她惊异于他的精明,再次点了点头。
季赢又道:“你是我见过难得的开朗疏阔女子,想必在宫里也甚是得皇上宠爱,不知是何人敢觊觎龙嗣,竟对你腹中龙胎下手?”
楚慕雅眼圈微红,一直以来没有宣泄之地,反正此人陌生,说了也无妨,便诚然道:“是我自己。”说着又是哽咽。
季赢不解:“虎毒不食子,没有人会想要害死自己的孩儿,你这么做,定是有其他目的,难道是被人所迫?”
再次点头,季赢再问:“难不成是秦太后?”
楚慕雅惊异地抬起头:“季前辈你怎么知道太后?”
季赢神色一凛,叹道:“果然是她。这么多年,她竟还是这般喜欢排除异己,以至于不择手段,对尚未出生的孩儿都要下此狠手,”
楚慕雅惊道:“季前辈,原来你认识太后?你是宫里人?”
季赢摇头:“我不是宫里人,不过与秦太后有些渊源罢了。此事,皇上可曾知晓?”
楚慕雅垂泪道:“若是知晓,他怎会让我如此做?我对此一直愧疚,所以才不敢回宫去见他。不过前辈既然与太后是故人,想必也是知道陛下的,希望你不要你将此事说出去,以免他们母子之间再起风波。”
季赢冷笑:“此事本就与我无关,我又怎会随意和别人说起。不过你失踪数日,他们母子之间失和也属正常,恐怕宫里此时都要翻天了吧,你就真的忍心让他为你担心吗?”
母子失和,她不想看见这画面,却是她此时唯一为之痛快的事。就算不能为了失子一事找秦太后报仇,也不能让她过分好过。
微风轻拂起她额前碎发,遮住了她的视线。手指轻轻往后拨弄,挂在耳后,细声道:“陛下如今已经有了孩子,想必也没有那么多功夫为我担心吧。”
然而,她不知道,为了她,高僖已经神思倦惘,终日郁郁。
羌族拓跋氏大军已经迫近七关,陆氏一族上书提议,目前齐楚开战在即,应对羌族加以安抚,以免北面动荡,此议很快被高僖驳回。
“齐楚好不容易休战,可是你们却成日想着再度开战,打破现有的和谐;羌族拓跋氏的大军已经逼近我们大齐的家门口,你们却要朕加以安抚,在征伐与被征伐之间,你们只想着立功而忽略防守,若是有何差池,岂非得不偿失?”
陆丰请缨道:“陛下,北方乃贫瘠之地,哪里及得上当初我们划给楚国的十座富硕之城,河西防御的确重要,但也要权衡轻重才是啊!”
高僖大怒:“河西再贫瘠,那也是我大齐的疆土,是高氏子孙历代用鲜血守卫的河山!跨越了河西,羌族再深入我大齐腹地,几乎是一马平川,再无险可守!到时还说什么征伐楚国,自己的领土都守护不了,拿什么去攻打别国?”
一番话说得陆丰面红耳赤。高僖强势道:“众位将士尽快做出作战计划,三日之内,务必要出个结果,在河西七大关卡防护得当之前,伐楚一事不可再提,退朝!”
散朝之后,又问魏坤:“可有楚妃的消息?”
得到的依然是冰冷死绝的回应。
失踪的时间越长,希望便越发渺小。他无力地瘫软于坐,怔怔道:“继续派人去找,加派人手,如果邺城找不到,就出城去找,一定要找到慕雅为止!”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让他有些不堪重负。因着在朝中与陆氏一族所依附的秦氏一族作对,大臣纷纷觉得他未免太过强势,一意孤行,已引起朝中许多人不满。加之秦太后的幽禁,那些操控着兵权的武将已经个个蠢蠢欲动,他却无心朝政,一人之力实在难以力挽狂澜。
此时若是她在身边,就算不能帮助他,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这般苦恼的地步。至少秦氏一族的反应不会那么强烈。
好不容易才在青女的毓秀宫午睡片刻,丁明急匆匆来报:“有楚妃娘娘的音讯了!”
青女听到动静以后出来,示意他噤声,并瞪了他一眼,道:“陛下好不容易才入睡片刻,聒噪什么?”
丁明喜滋滋道:“启禀婕妤,方才有人在宫门口交了一枚玉佩给小人,说是一位宫中贵人给他的,那位贵人如今正在蓟尧山上,小人见这块玉佩乃御赐之物,想着会不会是陛下赐给楚妃娘娘的,这才赶紧送来。请婕妤过目!”
青女接过看了一眼,冷冷道:“知道了,我会跟陛下说的,辛苦了。”
“蓟尧山?”她喃喃念着,手中握着玉佩,直握得掌心铬人的疼。看着熟睡的高僖,她却有她自己的打算。
此事一出,本以为楚慕雅很快就会回来,谁知等了两天都没个消息,小希在宫里待不住,只好求助丁明想要亲自出宫寻找,丁明奇道:“两日前明明已经有消息了呀,我已经禀明陛下,相信陛下很快就会去寻的!”
小希嘴巴惊成圆形,道:“两日前就有了消息,怎么我不知道啊?陛下关心我家公主,如果真有了消息,怎么会等到两日后还没动静?”
丁明讶然:“这我就不知道了,但这两日朝政局势紧张,陛下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也是正常的,你别急,既然已经有了下落,说明你家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是楚慕雅已经失踪了整整七天,既然得知了她的消息,在宫里多待一颗都熬不住,当日便闯了延庆殿,被青女的侍女琉璃一顿拦阻。
“陛下刚接见完大臣,现下正在午睡,你这样贸然进去,是想惊驾吗?”
小希恳求道:“琉璃姐姐,我求求你,我要见陛下,我家公主现在还没回宫,但是我听侍卫说明明已经有消息了,求姐姐放我进去吧!”
琉璃念及从前和楚慕雅的情分,想了一下,刚要进去通传,青女幽幽出来,道:“发生什么事了,吵吵闹闹的?”
小希顿时看到了希望,扑通跪道:“萧婕妤,见到您实在太好了,求你让陛下派兵去寻公主下落,公主前两天明明已经有了消息,可是一直没人去寻……”
青女一把甩开她,怒道:“陛下日理万机,哪里还有心情管其他的事,你们家楚妃一向事多,陛下已经不胜其烦,她若知趣,就该自己乖乖回来,难不成还要陛下摆出凤撵亲自去迎接她吗?”
小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须臾才卑微求道:“公主说不定是受伤了,行走不便,这才派人回来报信的,陛下不会不管我家公主的,求婕妤你让奴婢进去,让奴婢……”
将其狠狠推开,掸了掸袖子道:“将这发了疯的奴才给我拖下去,再敢闯延庆殿,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在被人拖下去之时,小希仍不忘大叫:“陛下,求你救救公主,救救公主!”
高僖睡得不是很安稳,唤来人道:“是什么人在外面吵?”
青女盈盈进来,柔声道:“没什么,是一个丫头不懂事打碎了花盆,臣妾说了她一顿,怎么,吵到陛下歇息了吗?”
高僖神色凄然,问道:“禁军那边是否有楚妃的消息?”
青女一阵愕然,很快便道:“已经加紧人手在找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陛下大可放心,楚妃姐姐不会有事的!”
高僖点头,这几日睡眠实在太差,每晚不超过两个时辰,白天又要处理朝政,午后这段时间更是疲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复又躺下道:“朕先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记得叫朕。”
青女盈盈点头,并帮他拉好薄被,语笑嫣然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