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玉照会想:是不是老天总要从她身边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呢?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孑然一身无一物,而在找到姐姐玉河后,姐姐玉河就成为她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亲人了。

她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变得弱小的姐姐。

一直远远的凝望着臭道士和姐姐两个人。

她看他们举案齐眉,朴素平淡的过日子;她看他们举手投足,脉脉温情牵连。

她看香尔绷着一张脸却细心温柔的对待她的姐姐,会为生病的姐姐洗手做一碗羹汤白粥,会为终日操劳家务的姐姐买胭脂水粉,买许多的钗饰。

她看姐姐甘心终日守在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里,等待出远门的香尔归来。会为他缝补衣裳,会为他学会如何下厨如何整理家务,做一位贤惠的妻子。

她一直远远的看着,久而久之,麻木了那种令人难以窒息的情感。她原以为,他们两个会这样幸福美好的过下去的。

姐姐玉河也原以为自己会和香尔这样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

又一次,香尔出远门除妖去了,他许久没有回家门来。玉河晕倒在了自己家里,然后再醒来时,她发现身旁有大夫,还有那位似曾相识的女子。

她问:“我这是怎么了?”大夫回答她:“你这是有孕了。”有孕了?她有孩子了?她的腹中有夫君的孩子了?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喜极而泣。

再看向那个女子,玉河发现这个女子的神情复杂,当时,她自己的内心想法是:也许,这位姑娘是喜欢她家夫君的吧。

她哪里知道,玉照心中涌起的复杂情绪其实是为了她这个姐姐!

虽然玉照不清楚姐姐玉河是如何封闭了自己的妖身,但一旦她有孕,是势必要恢复记忆恢复妖身生子的,那么到时候,恢复了记忆的姐姐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隐瞒香尔?姐姐又会如何痛苦难抑呢?她不敢想象,只能以复杂的神情望着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温柔笑着对她说道:“可不可以帮我保密,我想给我夫君一个惊喜。”

惊喜吗?只怕到时候会是惊吓吧。

玉照长叹一声,离开这间令她感到无比难受窒息的‘家’。她侥幸心理的想:香尔对姐姐那么好,也许会看在孩子的份上饶过姐姐吧。

只是,人与妖结合,真的会有善果么?姐姐的孩子能生得下来吗?作为一个旁观者,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尽力的去寻找能让姐姐不暴露妖精身份的天才地宝。

万万没想到,她还没找到什么东西,就先听闻到了一个坏消息。姐姐妖身彻底暴露了。

当她赶到时,她看见了她一生之中最不想看见的一幕,香尔的桃木剑刺穿了姐姐的身体,他们两人的神情皆是错愕不已。往日姐姐秀丽的面容如今布满了惊愕与恨意,圆圆的杏眸中是止不住的泪水盈眶流下。

而她自己则瞳孔紧缩,发出愤怒的尖锐的叫声。老天呐,你为什么,为什么连我最后的亲人你都要给夺走了!

显现出妖身,她愤怒的攻击香尔,把他打成重伤。并带走了姐姐玉河。临走前,她深望一眼香尔,看见他脸上是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由得嘲讽的嗤笑一声。

香尔如往常一样,杀了妖,只是这回,他杀的妖是他心爱的妻子。这难道不觉得讽刺么?是的,这会是他一生中对他自己所行的道的最大的讽刺,她的姐姐玉河终究没能成为一个例外。

她把姐姐带到曾经他们一族所在的地方,彼时,姐姐虚弱的躺在她怀里。

她漫长的生命中很少哭泣,每一次哭泣都是因为亲人的离去。这一次也不例外,泪水总是止也止不住,模糊了她的视线,姐姐躺在她的怀里,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低低的声音说道:“已经长这么大啦。”

她勉强的牵扯出一抹笑,心里清楚,自己笑得是有多难看。“别睡,肚子里孩子还在呢。姐姐你可不能死。”明明你曾经那么的强大,现在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死去?

姐姐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是不是人和妖结合总是没有好下场的?”她问。

她想:也许只是因为你不是个例外。姐姐笑,凄然冷艳:“我受了他这么一击,我的孩子怎么可能还会活着?我好恨,我真的好恨。明明已经抛下一切的跟他过日子,失去记忆,失去曾经的骄傲,失去恨他的能力,结果,他是如此的对我。我好恨。”也不甘心。

她拥着姐姐,闭眼,泪水如连着线的珠子那般掉落,渗入并不华丽的姐姐的布衣中。她放柔的说道:“你恨他,我去杀了他便是。不要睡,我会替你去杀了他的。”一声一声的呼唤,她的手在颤抖着。

姐姐睁大了双眼望着她。

“不,我生不出杀他的心,你也一样。”她们恨他,却杀不了他。不仅是因为比香尔弱小,还因为她们皆硬不起那个杀他的心肠。

“姐姐。”

姐姐玉河柔缓了眼眸,有气无力的抚着她的脸:“答应我,不杀他好吗?”

她摇头,紧咬唇:“我杀不了他,但我也做不到不杀他。”

姐姐说:“那就别见他,答应我。不要见他,这样你就不会想要杀他了。”

沉默良久,她终于点头,姐姐还不放心,拉着她要她发誓。

最终,她说道:“我向天发誓,此生不再见香尔,他日若再见到,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姐姐终于满意了,含笑而逝。和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一起。

而她,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