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西餐厅，吴欣就看到角落里的周立哲向她招手，她向他们走去，她先是看到周立哲和他身边的半个身子，越走越近，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苏萌也变了，上初中以前，苏萌一直留着短发，那时候她问苏萌，为什么把头发剪得那么短，女孩都喜欢扎辫子。苏萌告诉她，因为长头发打理起来太麻烦，每天早上都很耽误时间，梳短发可以让她在早上省出梳头的时间，多背几个单词。现在的苏萌，留着淡淡的棕色长发衬得她皮肤白皙，秀气的五官多了轻熟感的女人味儿。虽然知道苏萌在生产车间工作，但她身上仍然泛着淡淡的书香气，这和她的家庭有关。突然，苏萌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她强迫自己忍住眼泪。

苏萌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周立哲此刻是她最大的底气。终于到了这个时刻，吴欣和苏萌面对面站着。

“对不起，我来晚了。”吴欣先向他们道歉，她的目光投入苏萌，又转向周立哲。

苏萌目光烔烔地看着她，看到她移走了视线，垂下眼睑。

“没事的，都是自己人。”周立哲看着别扭的两个人打圆场。

儿时的挚友，此时面对面，有点陌生，一种熟悉的陌生。不过，那时候她们还小，十三年的时间，她们都没有参与到彼此的人生之中，这才是她们之间真正的陌生感。苏萌仍然觉得吴欣那么耀眼，她拉了拉衣襟，虽然她也穿得不错，也许此刻的她们在这个社会上的位置不同，着装也就不同了，苏萌穿了一件条纹衬衫和白色的裤子，整个人清爽自然，很难想象她在车间里工作的样子。

“好久不见。”吴欣伸出手，苏萌的确还是让她惊喜的，没有变成她不能接受的样子，她很高兴，生怕她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苏萌，至少从打扮上，苏萌看起来像一位教师，这么多年，偶然梦到苏萌，她就是一副教师的样子，要说差别，就只差一幅眼镜。

苏萌也伸手握住了吴欣的手，陌生感让她们俩并不好受，看来有些事真的可以被时间改变，有些感情真的回不到从前。

“这里的牛排很好吃，试一试？”周立哲看着别扭的两个人努力地制造轻松气氛。

可她们俩哪里吃得下去呢？一个默默地看菜单，一个默默地转着水杯，周立哲都能从空气中感觉到尴尬，他直接放下菜单，看着她们说，“要不我回避一下，你们俩聊聊吧。”

“不用！”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生怕周立哲走了，更加尴尬。但周立哲还是站了起来，“你们应该好好聊一聊。”说完就走了，西餐厅里很安静，客人们都在轻声细语，她们也不好大声喊周立哲，只能任由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欣终于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恭喜你，要结婚了，周立哲很爱你，很高兴你找到这么好的归宿。”吴欣的话很有礼貌，但在有些感情中礼貌更让人难过。苏萌垂着头，点了点。她们应该像她和陈明香那样，拥抱，大声说我想你。

吴欣几次欲言又止，来的路上想好的追问，都问不出口了。

“对不起啊吴欣，让你失望了。”苏萌终于开口，吴欣盯着苏萌的脸。苏萌继续说，“就算是我的自尊心在作怪吧，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对你说什么，但周立哲希望我不要留遗憾。”

苏萌觉得泪会毫无预兆地流下来，就像现在。

“单方面的付出是很辛苦的。”吴欣回答她，“我等了你那么久，你却狠得下心。”

“对不起，是我不好。”苏萌在那一瞬间崩溃了，“我的虚伪让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怕别人笑话我，才躲起来，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自己舔伤口，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个伤口明明就是我自己给自己划开的，是我懦弱不敢面对，我却用了一种残忍的方式伤害了你。”

吴欣的眼前已经模糊了，看着苏萌在她面前哭泣也让她很难过，她曾想要这个道歉，可是这个道歉来了，她突然有种感觉，若她收下这份道歉，就好像是和苏萌真正断绝了关系一样让人难受。

“不是你的错，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道难过的坎。”吴欣安慰苏萌，“但你心里的这道坎把我拦在外面了。”

眼泪扑簌而下，苏萌微垂着眼眸任由晶莹的泪珠滴在衣襟上，吴欣也跟着掉眼泪，她们静静地坐着任由眼泪自己宣泄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现在你找到了爱你的人，好好生活吧。”吴欣开解她，而在苏萌听来，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便是这段友情再也回不去了。虽然难过，至少是个结果，十几年了，悬在那的一份友情，终于结束了。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开始与结束都会牵动人心。

“谢谢你，希望你也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苏萌哽咽着祝福吴欣。

吴欣再也坐不住了，她突然起身，“我先回去了。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去参加婚礼。”说完就走。吴欣觉得自己很狼狈，为什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看到苏萌之后，她会质问她当初为什么躲着她，不知道当时她有难过吗？但如果这样说了，又何尝不是她的狭隘，她只顾及自己的感受，而没想到苏萌当时的心境。可现在，她们的生活和经历都不一样了，除了那段往事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切都在十三年前停止了。现在她的人生里已经没有苏萌了，她必须接受现实。

被丢下的苏萌默默地坐在那儿，思绪凌乱。

这也不是她要的结果，她以为吴欣会问她，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以前，她忘了回吴欣的消息，吴欣都是这样嗔怪着说她的。

大脑中的剧情没有变成现实，这是她要的结果吗？苏萌想不通，吴欣也没有想通，再续前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的情感也不能像电灯开关，说开就热情似火地开了，说关就冷漠无情地关了。人是有思想的，结果属于当事人，能料得准又有几人？

周立哲并没走远，他坐在车里等苏萌，看到吴欣一边擦眼泪一边向外走，看样子，并不愉快，叹了口气，从车上下来，回到苏萌面前。

苏萌看着他，“哇”地大哭出声，引来不少人侧目，周立哲连忙坐下来将她拥在怀里安慰，“过去了，就好了，都过去了。”

“她不会原谅我的。”苏萌只说出这样一句话，就倒在他的怀里哭，哭得很伤心，心疼，这么多年都没有这样疼过。

不是所有人永远站在原地等你，不是所有的错过都有机会补偿，吴欣没有给苏萌这样的机会，不是因为她无情，而是吴欣知道她们已经走向不同的世界，她不能以儿时的友情再去捆绑彼此，如果从此以后，她们还有机会相遇，还能走到一起，那才是真正的缘份，吴欣已经不想再依托任何人和事，她学会了独断独行，当然，她的决断大多数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周立哲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只能轻轻地拍着苏萌的背，“没事，你还有很多朋友。”

苏萌也知道，她还有陈明香，还有很多同事，但吴欣也曾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现在像在她心里头挖掉了一块肉似地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