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霍恩突然那么主动地和她攀谈,而且还正式地和她做朋友,她突然觉得霍恩会不会对她别有企图?不,她可不是那种女人,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可是霍恩的确非常有魅力,他从来不带女性出现,但这只能说明他不带女性在这里吃饭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一连串的戏码开始在陈明香的内心上演。
霍恩却说,“来这之前,我很忐忑,因为那时并不了解这个国家,但这几个月我发现,她比我所了解的要好很多,没那么贫穷,也没那么脏。他指了指窗外,太仓这座城市和我们家乡很像,绿化好,街道整洁,人也很亲和,艾瑞克没有骗我,我有点喜欢这里了,但我还是不能充分的了解,你能帮我吗?”
听到他这样说,陈明香的心放下一半儿,原来是这样,瞧她自作多情了不是?她的脸又红了,连忙点头,“当然,当然,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太好了,周末你休息吗?我想去看看我们的苏式园林。”霍恩说完,仍是一脸严肃地看着陈明香,期待着她的答复。
“周末?”
周末是雅格餐厅最忙的时候,她总不能放下店里的事,出去给霍恩当导游吧?正犹豫着,苏萌过来和她道别,她马上站起来,“霍恩先生,这位是苏萌小姐,也是太仓本地人,可以请她带你去看苏式园林,我周末还要上班。”
霍恩和苏萌都被陈明香突然地话说糊涂了,陈明香向苏萌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苏萌只好先笑着点头,“哦,好,也可以。”
“可是我只希望由你来为我介绍。”霍恩很执着地说道。
陈明香这时明白了,大家都在说德国人的刻板,说一不二,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苏萌看着陈明香轻声说,“不是我不帮你,是人家只要你。”说着,脸上浮起若有所指的笑意。
霍恩有点失落地垂下眼睛,苏萌借机溜掉了。
“霍先生,我不是推脱,而是周末我怕店里忙,我走不开。”她指了指店里,满脸歉意,霍恩抬眸看着她,“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情况。”
一句歉意的话儿,听得陈明香心下不忍,转念,“不过,我们可以上午去,赶在餐厅没有营业之前,就是要您起早逛公园,您愿意吗?”
“当然,那就这么说定了。”霍恩的脸色阴转晴,灿烂地笑了,那笑容绽开的时候,陈明香心底也跟着笑了。
“好吧,那周日上午九点,我们在这里碰面。”陈明香爽朗地笑着说,霍恩凝视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
周末,阳光正好,已经进入冬季的江南还不算冷。陈明香穿了一套白色的运动棉服,脚上穿着白色的运动鞋,平常挽在脑后的发髻今天被她梳成高高的马尾悬在头顶。走起路来马尾辫子左右摇摆,青春气息逼人,她今天和平常在餐厅里看到的样子有些不同,妆容很淡,淡得像一朵玉兰花。
大个子的霍恩一出现就很引人注目,他也穿着休闲装,没有像往常那样西装革履。牛仔裤冲锋衣一双黄色的户外鞋子,看起来不像是要去公园,而像是要去爬山。不知道他对苏式园林的理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陈明香看着他那一身装扮差点笑出声来,最后,她还是憋了回去,向霍恩挥挥手,霍恩向她跑过来,“是我来晚了吗?”他抬腕看看手表。
“是我来早了。”陈明香告诉他。事实也是如此,霍恩本来是早到了五分钟,只是陈明香做什么事,都会提前,反而好像霍恩来晚了似的,这让一直把守时当成专利的德国人有点不适应。陈明香带着霍恩去太仓南园,她对霍恩讲,“南园,建于明万历年间,你知道吗?就是差不多四百多年前。这里主要有绣雪堂、潭影轩、香涛阁诸胜,是首辅大人处理政务和种梅养菊之处,太仓民间称之为‘太师府’。”
陈明香滔滔不绝地讲着,可霍恩好像根本听不懂地皱着眉头,陈明香停了下来,“要怎么讲你能听得懂呢?”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哪里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能讲得清楚,那要几十年,上百年,上千年才行。
“没关系,我会慢慢学。”霍恩知道他要重新学习了,不过,他站在南园的亭台楼阁前,赞叹地连连点头,“智慧,审美,太棒了。”
“对,我们祖先的智慧,非常值得我们骄傲。”陈明香脸上溢出的骄傲一点都不含蓄。她又向霍恩招招手,“霍先生,到这里来,从这个窗向外看。”霍恩站在她身边,顺着陈明香的手向外看,一幅中式画卷出现在眼前,竹、石、屋檐、窗影。
“东方美。”霍恩喃喃地念叨。
“是的,有一种美,你看上去就知道代表了我们的祖国。”陈明香也陶醉其中,她微微地笑着说,“至简而唯美。”
霍恩点着头说,“我喜欢中式美。”
“是吗?那你转身,看另一边。”陈明香已经转过身,霍恩也跟着她原地转了180度,他又看到了小桥和池水,又是一幅别开生面中式画卷。陈明香笑着对他说,“这就是苏式园林的特色,无论你站在哪个位置,无论你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致。我们叫一步一景。”
霍恩沉醉地点点头,“那个石头很中式。”
“当然,那是太湖石,可贵了呢。”陈明香没想到,霍恩还挺识货。
“多少钱?”霍恩很认真地问她,陈明香欲言又止,思量了一下才开说,“在我们国家有些东西没办法用价格来衡量,是看稀有程度的。这块太湖石是为了恢复这个园林买来的,你问价格干嘛?难不成你也想买?”
“是的。”霍恩一本正经地点头回答,“我很喜欢,我想买回家去。”
陈明香心里嘟囔,德国人这么有钱吗?霍恩在舍弗勒公司不就是个工程师吗?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我这种人从来没想过要买那么大一块太湖石,虽然我家在太仓,但是太仓普通的家庭,还没有富裕到买这些雅物。”陈明香说得很含蓄,在她看来,这些东西还不是她这样的人能享受的,又何必问价格,所以她哪里知道价格呢?
霍恩和陈明香一边聊一边走,已经来到那块太湖石前面,霍恩围着太湖石转了几圈,就笑着对陈明香说,“陈小姐,你帮我问问到哪里可以买一块太湖石吧?”
“你要运回德国吗?”陈明香大惑不解。
霍恩摇摇头,“就在这里。”
“可是你要有个院子才能放啊?”陈明香本能地想到。
“也可以放在楼房的家里。”霍恩不同意她的说话。
陈明香看看他手指的那块太湖石,快和她一样高了,她真想像不出,这么大一块石头能放在家里哪个位置,不过,她不想和霍恩犟,他觉得可以就可以吧,她只好无奈地答应了帮霍恩寻太湖石的价,她又想或许霍恩只是三分钟热度,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忘记这块石头了。
走上知津桥,南园最引人注目的一座单孔拱形石桥,桥面离水面?3.4?米,远望如飞虹临水,亦美亦壮。此桥仿北京颐和园的玉带桥款式建造的,端的是有气派。桥东头一棵百年树龄的朴树更映衬得知津桥入画入诗。
这座桥难住了霍恩,台阶窄且陡,宽度连霍恩的大脚都放不下,他斜着身子上桥,桥的坡度太大,霍恩走得小心翼翼。
“你们造桥最厉害。”他上到桥的顶端时伸出大姆指。
“这个可就不能买了吧?”陈明香笑着打趣,霍恩的面容严肃,似在思考,陈明香吓坏了,“这个可买不了,至少这个不能放在家里。”说完,她就跑了,就怕霍恩再多问。
霍恩又开始小心翼翼地下桥,陈明香看他那个大块头谨慎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可爱。随后,又带他参观了大还阁,给他讲了古琴和琴圣的故事,霍恩听得非常认真,只是他又好像看中了古琴。陈明香觉得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破产的。
不知不觉地,两个小时就过去了,陈明香看看手表,歉意地对霍恩说,“我要回去上班了。”
“好,我送你回去,正好可以吃个午餐。”霍恩通情达理。
两个人刚走出南园大门,陈明香脑际间闪过一个想法,“还有半个小时,你每天都吃我们餐厅的西餐,不如,今天换一换,我带你去吃个面,太仓最好吃的面馆,你敢和我去吗?”
霍恩听到要吃太仓的特色面馆,有一点犹豫,保守的他不敢挑战新的食物,但看到陈明香兴奋的样子,他突然说:“当然可以。”
他们赶到南园面馆,这是家庭经营的面馆,由来已久,算是太仓面馆中的老字号。苏州人喜欢吃面,太仓人自然也喜欢吃面,面馆是这一带最常见的,但像南园面馆这样能几十年如一日生意兴隆的可不多。南园面馆的苏式面都是家常的几种浇头,虽然没有后来开的那些面馆有那么多花样,但就是这种平常,才有民间的味道。因为来的早,客人还不多,陈明香到前面点面,她让霍恩找个位置坐下,可是人高马大的霍恩看着小小的店面里那些局促的位置,根本不知道要坐在哪里。
陈明香点好了两份焖肉面回过头,看到霍恩窘迫的样子,连忙走过去,“就坐这里吧。”拉着他就近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