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这里,除了那湿热的天气,好像一切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先回老宅吗?”一个中年女士俯身去问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不到五十岁的样子,轮廓分明脸庞,不经意间显露出坚毅的品质。略带斑白的短发与他脸上那些细小却深沉的皱纹相得益彰。眉毛浓密有型,微微上扬,透露出一丝岁月的智慧。眼眸内敛而深邃,一看就知道内心拥有无尽的故事。这样一张英俊的脸上透着坚毅,想必面对过生活中的无数挑战和压力。

他眼睛潮湿地看着这座久违的城市,“好。”应着。

中年女士推着他上了车。随行的还有两个年轻人,二十几岁的样子。

步家老宅前,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前几天,就有保洁公司的人来打扫过了,附近的人都很惊讶,这座尘封了二十几年的老宅最近怎么有人频繁进出,原本也是有人来照料的,但都是步家原来用过的老员工,而这几天显然不是那些来照料房子的人,门口的车上显示着是某家保洁公司。

步家老宅在沙溪镇上,附近的人都在议论,是不是步家的人要回来了。

步家的变化发生在白婷汐她们来过的第二天,因为是乡下,消息传出来也仅限于沙溪镇上,还没传进城里,不过,看这架式应该很快就会传到城里去了。

“步家的人回来了?”附近的居民都来打听。

二十几年过去了,附近的邻居也换了一些,但也还有几户老人,都伸着脖子往步家大门口看。

他们都看到了有人推着轮椅进了步家,轮椅上坐着个中年男子,这让邻居们很意外,不应该是步家老先生嘛?怎么好像不是?看起来回来这四个人好像是一家四口,一对中年夫妻和两个儿子的样子。

步家门前开始热闹了,有过去熟悉步家的人路过,向里面喊了几句,“谁回来了?”

步柏轩缓缓回头,当那张脸出现在外面的人眼前时,那人吓了个趔趄,惊讶地瞪着眼睛,“你,你?”

“李尧?”步柏轩脱口而出,真是那句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觉油然而生,门外的人怔了半天,眼前轰然一热,紧跑了两步进来,“柏轩?”不可思议地上前辨认,看得仔仔细细。

两个年轻人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步柏轩介绍道:“这是我的同学,你们要叫李叔。”

两个年轻男子马上叫了一声:“李叔。”

李尧的视线从步柏轩的脸上离开,看着两个年轻人,又看向他身边的中年女人,“这是?你的家里人?”可转念,他又问,“你,你,当初不是说你……”眼前的大活人实在让他不能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说我死了?”步柏轩接上。

李尧点点头,“是啊,是啊,是啊!你不知道,把我哭坏了。”他有点不好意思,自嘲地笑了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进屋说吧。”说了半天,他们还在院子里。

李尧也顾不得那么多,眼前的可是爆炸性的新闻。

步家一点没有年久失修的感觉,房子里维护得很好,步家人走后,没人知道这里怎么样了,李尧到处看看,“这房子还保持得不错。”

已经有阿姨端了茶过来,那位阿姨也是步家以前的老人,看到步柏轩激动得热泪盈眶。步柏轩笑了笑,“阿姐,你还在呢?”

“当然了,你妈妈走的时候,把这里交给我了,我空了就来打扫打扫。”被步柏轩称为阿姐的中年妇人一边抹泪一边说,“没想到还真等到你们回来了,就是,我听说是你回来,简直不敢相信。”

话题又转了回来,李尧就马上凑过来说,“是啊,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也是步柏轩近些年才知道的。母亲病危的时候把那段真相说了出来。

三年前,步柏轩的母亲病危,最后的一段日子,她把儿子叫到床边,对他说,“那个女孩子应该没死,当年,知道你们出了事,我和你爸爸赶去的时候,你的双腿已经保不住了,所以我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原本生意上就出了一些事,我和你爸已经打算移民了,但你不听话,一定要和白婷汐在一起,还离家出走去了杭州,如果没发生车祸,你是不是就不想回家了?我和你爸一气之下,就带着还在昏迷中的你转了院,到香、港治疗,也是想把你们拆开,为了让她死心,我们对外封锁了消息,说你死了。”

步柏轩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二十年来他所知道的是白婷汐死于车祸,父母为了避免他受到打击,决定带他离开了T市。

“为什么骗我?”步柏轩颤抖地声音压得很低,面对生命弥留之际的母亲,他好像都没有责怪理由。“我以为可以让你死心,可我没想到,你那么痴情。”

步柏轩心里又燃起了火焰。那里已经灰暗了很久很久,当他恢复一点之后,步家人辗转去了奥地利,这个音乐之国,让步柏轩重新活过来,二十年来都是江南丝竹在延续着他的生命。那异国他乡,多了一种曲调,一种来自东方的丝竹乐器演奏的声音,渐渐地他在那里也有了名气。

看到李尧,步柏轩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和他同行的几个人全然不解,回来的一路上,步柏轩都保持着沉默,什么也没说,只说,他要回家看看。那一路上,他脸上的神情都是严肃的,他们都知道一定有许多回忆在他的脑海里。而步柏轩的父亲,也已经年迈,对于步柏轩的行踪不再干涉,老伴临终前和他说过一些话,他才明白有些事也许都是注定的,从他让儿子拿起那把琴开始。步家三代从商,还是回归了本质,三代以前,步家也是以艺为生。

步柏轩淡淡地笑了笑,“当年,是我父母骗了所有人,我没死,就如你现在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