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来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余四夫人忍不住了,口不择言道:“我家四爷和二哥才是您亲生的啊!”

“住口!”张氏才沉下脸来呵斥,“老大媳妇和笙儿他们都拿你们当一家人看待,你在这说什么混账话?”

老四是个不聪明的,娶的媳妇也咋咋呼呼,在这说什么亲生不亲生的,莫不是怕人家忘了余园和现在这些家也都是老大的私产,压根没他们的份?

余笙见张氏这般做派,就明白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起作用了。

这下不用她再多说什么,老夫人就把余二爷他们都训了一通:

“笙儿当她的家做她家的主,跟旁人有什么干系?跟你们说那是拿你们当长辈,你们这些做叔叔婶婶的要是识好歹就该帮衬着,在这唱什么反调、泼什么冷水?”

“你们大园子住着,山珍海味吃着,是舒服日子过久了,想回去住草屋吃糠咽菜不成?”

张氏训儿子媳妇训着训着,还真来了气似的拍桌子,“我告诉你们,余家有我老婆子在,你们谁也想翻了天去!谁也不能跟我宝贝孙女过不去!”

“母亲!”

“娘哎……”

几个儿子媳妇眼看着自己请来的救兵把矛头对向了自己,乱了阵脚无从招架,顿时都被训得臊眉耷眼的。

余二爷还想说什么,张氏抢先一步抬手制止他:“你别说话!”

“让我想想,昨日笙儿让你们做什么来着?”老夫人仔细想了想,“让你们把账册整理好一起拿过来查账是吧?”

余四爷拼命地给张氏使眼色,试图让亲娘想起她是为什么来的的。

但他都快累厥过去了,老夫人也没搭理他。

余笙适时开口道:“说起查账,几位叔婶今日来的这么早,可是账册都整理好了?正好,拿来我看看。”

余二爷他们根本就没整理账册,只想着请老夫人来免去这一遭。

谁知道老妇人临阵倒戈,反倒让事情变得更刺手了。

几人脸上都不好看。

张氏一看就知道他们事儿没办,当即又训了一句,“那你们还杵在这干嘛?还不赶紧干正事去?

老夫人一转头,对上余笙就是万分和气,“笙儿说的是今天查账,也不用一大清早那么赶吧?午时……未时、申时再查也行吧?”

余笙给她这个面子,徐徐道:“既然祖母开了这个口,那这次就再宽限半日,下不为例。”

张氏闻言很是高兴,当即催促着余二爷他们赶紧干活去。

余二爷他们今天趾高气扬地来,别扭又憋屈地走。

别提多难受了。

几人走后,张氏很是关切地询问了余父的伤势,还打算亲自去看看,被余笙用大夫说‘还需静养’拦住了。

老夫人也没坚持,她跟余笙待了这么一会儿,又是劳神费心又是教训儿子媳妇都累了,就说要去亲自盯着几个儿子媳妇整理账册,先过去了。

余笙让嬷嬷带两个婢女去伺候老夫人,也就由着她去了。

张氏一走,林氏和余晴、余婉就齐齐松了一口气。

“长姐威武。”余晴一边朝余笙竖大拇指,一边凑上前去问:“这是不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旁人哪里想得到处理家事,竟还能用上兵法?

余笙想了想,“似乎也有些共通之处,挟老夫人以令众叔婶?”

余晴和余婉都被这个说法逗乐了。

只有林氏依旧愁眉不展,“笙儿,你方才跟老夫人他们说你爹爹醒了,可是真的?”

余笙正要解释那只是稳住老夫人他们的权宜之计,刚想开口,就看见余萱急匆匆步入正堂,径直朝她跑来

“醒了!”余萱气喘吁吁,握住了余笙的手无比激动道:“醒了,爹爹醒了!”

余笙闻言,立刻让飞红去请叶飞白去松风院,然后带着心绪大动的母女几人直奔松风院看余父。

婢女掀帘请她们进屋的时候,李伯刚给余父喂完水,激动地说着老天保佑之类的话。

余父余正达昏迷多日面色青白,嘴唇也起了干皮,这会儿极其乏力,连眼皮都半耷拉着。

但人是真的醒了,在叶飞白所说的一日之内。

姐妹几个前后脚进门,见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喊爹爹的时候都带着哭腔。

“爹爹。”余笙亦是眼眶酸涩,嗓音轻哑。

“老爷、老爷……”林氏这一路走得很急,到了床前确认余正达睁眼了忽然脱力身子一软。

余笙眼疾手快地扶住林氏让她坐在榻边,“母亲,李大夫说了你不可大悲大喜,爹爹醒了是好事,您当宽心才是。”

“对,对,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林氏拉住了丈夫强撑着抬起来安抚她的手,紧紧握住,有满肚子的话要说,眼泪却更快落了下来。

“别、别哭。”余正达想抬手给林氏擦眼泪,可他伤的太重,胳膊怎么都抬不起来,连声音都轻的几不可闻。

林氏跟他做了十几年夫妻,光看他表情都知道他要说什么,眼泪顿时流得更多了。

刚才在张氏和几个妯娌面前她还要强撑着,这会儿当着丈夫的面根本就抑制不住情绪。

林氏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担忧和惧怕都发泄出来一般,左手握成拳头捶床沿,哭着埋怨道:

“你为了一个小小庶女得罪侯府,将我们整个余家都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让我怎么能不哭?”

余萱听到这话,霎时小脸一白。

余父并不是风流之人,相反,他跟林氏年少一见钟情,还曾是众人称羡的一双佳偶。

直到林氏怀第四胎的时候,忽然得知他早就在外头养了外室,还把那对母女接了来余园,从那以后大的成了余家姨娘,小的成了余家的四小姐。

林氏与余正达哭过闹过,还曾冷淡过几年,直到那位姨娘病逝,林氏为了几个儿女才跟丈夫重归于好。

只是林氏心头总归有根刺在,平日里就让几个儿女远离余萱,权当余家没有这号人。

可这次,余萱惹来了天大的祸事。

林氏满心怨愤压都压不住。

余正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实在没什么气力,只能无奈地喊:“阿笙……”

余笙闻言便出声相助:“方才我在正堂同祖母和几位叔婶说这事都是徐六的错,怪不得萱儿,母亲也是赞同的,怎么爹爹一醒,您反倒又改口了?”

林氏哭湿了锦帕,愤愤反问:“我何时、何时赞同过?”

余笙微微笑道:“您当时没反驳我,也没说话,可不就是赞同么?”

“我那还不是为了给你留脸面。”林氏都被自己女儿这理所当然的说法弄得一愣一愣的,没好气道:“你要跟二爷他们斗法,我这个母亲的还能当众拆你的台不成?”

余婉默默上前地给林氏换了条帕子,心道:我不能拆母亲的台,但我可以给母亲换帕子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当然不成啊。”余晴接话道:“母亲一直告诉我们,经商之家应当最重“诚信”二字。母亲当时既然默许了长姐的说法,一转头就不作数也是不成的。”

林氏被二女儿拿自家从前说过的话噎的一下子忘了哭。

“这事,是我、处置不当。”余正达有些艰难地说:“怪、我怪我,别怪……”

“怪你有什么用?”林氏抹了抹眼泪,“咱们余家是经商的要跟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你现在说话都没什么声,我又是个药罐子……只能让阿笙来主事,她若当家那就在外面抛头露面,这样一来,她还怎么嫁人?”

林氏越想越愁,忧心道:“你可别忘了,咱们阿笙可是被退过两回亲的。”

余正达一时间无言以对。

“那就不嫁。”余笙神色如常地说道。

反正一直以来都是爹爹乐此不疲地给她找“佳婿”,前两次退婚,她甚至都不在家,还是从传闻中听说的。

她其实并没有做好在这个封建时代嫁人生子的准备。

这也算,借机避开了一件不想做的事。

林氏瞪了余笙一眼,“你是个有主意的,说不嫁就不嫁,那晴儿和婉儿呢?”

没等余笙回答,林氏便继续道:“余家女儿的名声一损俱损,若是你以女子之身当家做主,在外行走办事经商,只怕日后妹妹们的亲事也难寻。”

先前在正堂上,她一直没说话,一是不能当众拆余笙的台,二是她心里也在犹豫,究竟是让余笙当家重要,还是尽量保全几个女儿的名声让婚事顺遂重要?

“若是因为长姐当家经商,就会坏了我们余家姑娘的名声让我们都嫁不出去,那外头的男子也都是傻子。”余晴走到了余笙身侧,脆生生道:“也不值得我们嫁。”

“我也不嫁。”余婉也走到了余笙身边,只说了四个字,但态度十分明确。

余萱没出声,却在往余笙身侧站的时候努力地抬头挺胸。

四姐妹站在一处,仿佛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余笙看了三个花容月貌的妹妹一眼,心下越发坚定。

一定要撑起余家这片天,好好保护她们。

“晴儿、婉儿,你们……”林氏想说她们这样是不对的,但此刻又实在说不出来她们哪里做错了。

伺候林氏多年的王嬷嬷见状,忍不住替她说话:“就算几位小姐不嫁人,那五公子总还要娶妻吧?要是你们都留在余家做老姑娘,谁家好女儿敢嫁给五公子?”

余笙刚要开口反驳,便听见门外传来少年清朗的嗓音,“要是我将来的妻子连我几个姐姐都容不下,这样的女子不娶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