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来到苏家陵园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淅淅沥沥的下着些小雨,把整座陵园笼在朦胧的雾里,看不真切。

昨天林正救下了季柔,季柔别别扭扭的,跟林正说完了谢谢,就拽着她走了。

去季柔家的时候,不可避免又要经过那栋商场,风信子的英文字母悬挂在半空中,闪着炫目的光。

她想起那晚上百度出来的花语,心底一瞬又变得有些纷繁复杂。

其实她没打算在墨城待多久。

给爸爸妈妈上完坟之后就准备回桐城了。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换了环境,这一晚,苏安睡得并不好,好不容易睡过去,没两个小时又惊醒了。

于是她干脆起身,早早地去了苏家陵园。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她心底多少有些惆怅,总害怕爸爸妈妈会怪她。

毕竟,无论直接间接,冷千爵到底与他们的死都脱不了干系。

她作为女儿,不但没有替他们报仇,还逃得远远的。

真的很不孝。

她一路脑子都在浑浑噩噩,完全没想到,在她之前,冷千爵已经在那了。

她没出声,躲在树后面静静地看着,想看看这个人又是要闹哪一出。

背对着她的方向,冷千爵一个人矗立在雨中,愣了很久。

之后,他把花放在了苏安父母的墓碑面前,重重地给他们磕了三个头,然后也没起身,就那样跪在那里,低声说着些什么。

隔得有些远,他具体说了些什么,苏安其实听得不是很真切,耳边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直到她看到冷千爵将爸爸生前最爱的,后来在姜家一手举办的慈善晚宴上出现的那块羊脂玉佩取出来,想要放在墓碑前的时候,她突然就爆发了。

“够了!”

苏安猛地冲出去,对着他的背影嘶吼出声。

冷千爵回头,怔怔地看着她,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其实他应该想到的,苏安这么讨厌这里,那突然回来就一定有理由。

他本想着早早地来给二老上个坟,欠他们太多,他想竭尽他所能的去弥补。

没想到苏安也来了,而且还在这个时间。

他看了看身边自己立下的苏安的墓碑,再看了看苏安,下意识的将墓碑挡住了。

“立都立了,还挡什么!”

冷千爵眼底闪过懊恼,他握紧了手中的羊脂玉佩,然后,抬头看向苏安:“对不起,……这个墓碑,我会尽快让人处理。”

苏安却冷笑着拒绝了他:“不必了,反正从前那个苏安本来就已经死了。”她说着,又瞪向他:“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来的,谁让你跪的!”

“我……我就是来看看苏先生和苏夫人。”

“看他们?冷千爵,你配吗?你又凭什么觉得,他们愿意见到你?”

苏安说着说着,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人活着的时候,你不着急查明真相,就把帽子扣在我们家头上,现在人死了。你倒好,幡然醒悟了,假惺惺的跪在这里忏悔,你以为就能弥补你曾经所犯下的错误吗?”

“不是,我……”

冷千爵知道,自己曾经酿成的大错,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弥补不回来的。

“你走吧,我想我的爸爸妈妈一定不希望看到你。”

“苏安,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原谅我,我可以去弥补,真的。”

“我有什么资格替我的家人原谅你!你快滚啊!”

苏安说着说着,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她转过身去,不再看冷千爵,往她爸爸妈妈的墓碑走去,将冷千爵送的花拿开,毫不犹豫扔在了旁边的地上。

她把自己准备好的祭品为父母摆上,给爸爸点上了一根他生前最爱的烟,给妈妈放上了她最喜欢的丝巾。

他们活着的时候,她总是成天给他们惹事,现在他们死了,她再没了报答的机会,只能尽她所能,遵从妈妈的意愿,离冷千爵远远地。

她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接受他的道歉。

“爸爸妈妈,我现在搬去了桐城,有了新的生活,你们放心,我过得很好。”

“我已经学会照顾好自己了,你们在那边也要自己好好照顾身体,不要老是吵架,钱不够的话要给我托梦,我再给你们寄过去。”

“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

苏安蹲在地上,早已经泣不成声。

冷千爵倚在树旁,任凭淅淅沥沥的雨洒在他的身上,他盯着苏安抽泣着的背影,想上前为她撑一把伞,却又想起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望而却步了。

从前,如果是别人这样欺负她,让他的安安如此难过,他一定会让那个人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可是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害他最心爱的女人变成现在这样的,正是他自己。

他知道试图求得她的原谅是可耻的,毕竟他曾经犯下的错误,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可他到底是个自私的人,自私的奢望她能够原谅他,自私的奢望还能够再拥有她。

手中握着的羊脂玉佩已经被雨水打湿,他紧紧握了两下,还是转身离开了。

只把那把黑伞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