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刹依旧冷漠，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拨动。
“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老班不知道其中细节，只知道古罗刹杀了祁通全家。
但即便是这样，老班也听不下去了，怒目阔步走上前来。
祁通的颤抖加剧，甚至此刻的颤抖，已经无法掩饰。
“老班！”我皱着眉喝住老班，一把拉了过来，冲着古罗刹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一旁的杨斐斐倒是始终都没说话，反而是找了个地方盘腿坐着，跟听戏似的。
古罗刹看了我一眼，才缓缓开口。
“他爹祁镇山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就因为偷你东西？你说说，偷你什么了！”我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子母蛊。”古罗刹答道：“他偷了我的子母蛊。”
“那是什么东西？”我忍不住问道。
古罗刹淡淡道：“以子蛊喂养自己的女儿，母蛊喂养自己的妻子，再以他们的血液练功你说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我皱眉，满是厌恶道：“那还不是你练的？祸根在你这里！”
古罗刹哼笑了一声：“我练，是为了治病救人，他却偷去练邪攻。”
“你血口喷人！”祁通终于忍不住了，怒道：“我父亲根本不会武功！”
古罗刹摇了摇头：“你对你父亲，真是一无所知。”
“他乃是千门门主，麾下持有千门八将，正、提、反、脱、风、火、除、谣。”
“在你父亲的带领下，他们偷走了我的子母蛊，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家庭！”
“你放屁！”祁通怒吼着：“千门门主十六年前就死了！”
“现在的门主，是正将红月新！”
“是啊。”古罗刹淡然点头：“是我杀的，有什么问题吗？”
祁通的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那我妈呢，我姐姐我妹妹呢！”
古罗刹话语顿了顿，才继续道：“她们已经吞了子母蛊，人已经没用了。”
“你没吞，所以留你一命。”
“是吗？”祁通怒极反笑：“把我关在地窖里，就是留我一命了，对吗？！”
古罗刹神色淡淡：“那些孩子，都是八将子嗣。”
“我杀了他们全家，日后必定报复与我，就算查不出来，千门的坏种留下来，日后也是个祸害。”
“真叫我动手杀你们，我也不忍心。”
“只好叫你们自生自灭，炼化一个人獒出来，为我所用了。”
我神色一凌：“所以之前，你就在确认祁通的身份？”
古罗刹点头：“所有扔去地窖的孩子，耳朵都是缺了一块的。”
“你们杀烙铁头那次，我看到了。”
“只可惜啊。”古罗刹闭了闭眼：“我后来才发现，这小子拜错了师父，走错了路子，往正道上去了。”
“吃过的人腥也都干净了，这身修为，我大概也没法用了。”
还想着用。
我恨不得给古罗刹一脚。
而看看身旁祁通的脸色，阴晴不定的。
“老七，你……”我尝试着想要问点什么。
祁通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我了然。
“别的且不说。”我清清嗓子，开口道：“你一生杀戮太多，已然进了通灵会黑名单，你。”
“自行了断吧。”
古罗刹没看我，径直望向了祁通。
“我这一生……咳。杀戮太多。”
“但那次清剿千门，唯有你……”
“是当着，你的面，杀的你全家。”
“那日我一时不忍，放你跑了，早知道……”
“早知道因为你，我落到今天这个田地，还不如当时炼了你痛快……”
“小鬼，过来。”古罗刹说着，召过鬼头蛊。
鬼头蛊腹部还流着浆液，艰难地爬了过来。
古罗刹眼里流下泪水，双手抬起鬼头蛊，送到嘴边。
随后张嘴咬了下去。
鬼头蛊没有丝毫的挣扎，仿佛之前那个凶戾的，嗜血的蛊虫，并不是这一只。
坚硬的虫壳咬碎，红白的浆水流出来。
古罗刹渐渐闭上眼睛，一丝生气也无了。
“老七，你回去吧。”我低声道。
祁通嗯了一声，一步一步，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老班看了我一眼，赶紧转身跟上。
杨斐斐吐出口气：“终于走啦……吓死我了！”
我斜了杨斐斐一眼：“干活。”
杨斐斐哦了一声，颠颠凑过来：“干嘛呀干嘛呀？”
“我想想哦，你这么坏，先是盼着两人死，现在逼得两个人都自杀了，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吧？”
“你是不是要吃了他们两个？我去给你搬锅？”
我忍无可忍，踹了杨斐斐一脚：“挖个坑，给他俩埋了！”
第二天一早。
闹钟还没响，我就被阿超迷糊糊的声音惊醒：“老七……我起来了，今天能不能少跑一公里？”
我顺势睁开眼，却并没有看到祁通像前两天一样，叫阿超起床。
“别叫了。”我带着起床气怒道：“老七都还没醒呢！”
“嗯？”阿超迷迷糊糊抬眼向祁通床铺，随后整个人一哆嗦：“老七人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敢抬头看上铺。
阿超惊叫道：“老七没在床上，人呢？！”
我二话不说，掀开洗漱间的门。
不在。
衣服都来不及换，冲到操场上。
清晨空荡荡的操场，空无一人。
不在。
食堂零星有打饭的学生。
祁通依旧不在。
我又一路冲向金叔的小卖铺，卷帘门拉着，没有打开的迹象。
……祁通不声不响地，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接通电话，武年的哭腔传来。
“天齐！老七跑了！留下两封信！”
我脑子里轰隆一声，朝着宿舍楼飞奔而去。
人走床空，枕头下有两封信。
一封上面，写着206宿舍启，另一张则是吾师亲启。
我颤抖着手，打开第一个信封。
“天齐，阿超，武年：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古罗刹所说之事，我难以释怀，务必亲自查清真相。”
“待真相大白，即是我归来之日。”
“天齐，你智慧远超于我，聪明过人，我并不担心。”
“通灵会会长一职非你莫属，只可惜我不能参与投票表决，老班入职还望你多加操心。”
“只是武年愚笨，口不择言，你务必多加照拂。”
“记得嘱咐阿超，切勿因女色误事。”
“……勿念。”
武年和阿超已经哭成一团。
“让老七来当面说清楚啊，我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有本事老七来当面说我脑子笨啊，跑什么？”
“不就是个真相吗，有什么不能兄弟一起查的？”
老班也在一旁蹭了两滴眼泪。
我看的同样鼻酸。
本来我以为祁通冷漠，愿意和我们做兄弟，我们之间都做了很大的努力去契合。
但没想到，祁通心里也这样惦记着我们。
我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别哭了，给金叔送信去！”
“你没良心！”武年冲我大吼了一声，口水都喷出来了。
我没忍住，乐了一声，上前踹了武年一脚。
“你有病啊！老七是去查明真相，又不是去送死了，回来得多久？”
武年想了想，随后瞅瞅哭的一脸鼻涕闪闪发光的阿超，也乐了。
“走，阿超，洗把脸给金叔送信去！”
距离祁通离开，已经足足过去三年。
我们都临近毕业的日子。
祁通给金叔的信，正是给通灵会的辞职信。
但祁通走后没多久，我爷爷就回来了。
恰逢会长竞选，最后一环举手表决就差这么一票，刚好我爷爷填上了。
成为会长之后，按照祁通的叮嘱和我自己的意愿，第一件事，就是更改制度，允许心存善念的妖族加入。
——第一个试验点，就是立功减刑、刑满释放的锁妖塔所出妖族。
也就是老班。
老班领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诛杀五毒教红头。
任务结束后，也交给了通灵会上下一份满意的答卷。
老头回家之后，一开始还张嘴闭嘴我们林家门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结果吃了顿可恩做的饭，拉着可恩的手一口一个孙媳妇。
我在一旁说什么，都当我放屁了。
也是在老头的催促下，我和可恩的婚期定在了毕业前夕。
……其实我还想更晚的，可恩也愿意陪我等，但是我爷爷不愿意。
在等什么，我谁都没说过，但可恩就是知道。
而今天，就是大婚当日。
我还在等。
人都到齐了，迟迟没有开席。
阿超的脸色都露出几分为难，主动找到我：“天齐……人都等半天了，要么先开？”
“等他回来了，咱们再补一个也不迟……”
我看着他，语气无比笃定：“不行，咱们206，一个也不能少。”
阿超皱着眉：“他今天要是回不来呢？你和嫂子就不结了？！”
可恩拎着裙子，坚定道：“不结就不结，今天过了，还有明天，还有后天！”
我没说话，转过头看向大厅正门。
一个身影此时出现。
穿着风衣西裤的逆光影子，手里拉着个行李箱。
人影走近，五官在阴影里显现出来。
我和对方相视一笑。
“阿超，去开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