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懂了。”聆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姐姐我几十年没来过了,差点都忘了,疼不疼?老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该要男人了,不过等过几天你化神入体了自也是可以身无挂碍的,不过初次入体的事,肯定有些难忍,这不像那小境界的提升,这次可是有一个真实大家伙进你身体里呢,很大的哦,你可要忍忍。”

……

在那道人所见不远处的森林之外,璀璨星河耀得似雪如霜,树林苍翠几近琉璃之色,溪水潺潺流淌,一块渟石上,周解语去了上身衣服,以手捧水浇在肩膀,顿时鲜红一片,倘佯半身,疼的他龇牙咧嘴。

他只身杀兽,凭着金冷之暗神法相,虽有勇武之姿,但终究犯险,瘦弱身形已添了几处伤痕。

四周空寂,虫吟鸟唱,单他独个舔抵伤口,心中郁结难有人述,倒是委屈难当,心下想着此番一去,就当与若葵诀别之行,从此后的天上人间,自由来去……

摇摇头,正想打断自己的忧愁。

忽听岸上一声惊呼。

周解语持刀警惕,望那岸上一个朦胧人影,喊问道:“是谁?”

“沈丛飞?”声甚凄凉。

正值长夜,周解语立在石上,对于眼前这个意外之人,不知该哭该笑。

“若葵……”周解语叫了声,又再无可说之语,任凭心中悲哀缭绕,如风抚过,婉转去了天上。

“果真是你……”在那道人言说妖兽莫名死亡事件的时候,若葵心中便有些朦胧猜疑,只是不肯相信那个十几年自私自利的人会有这般心肠,本意不想留心于此,但又思其他处,想万一真是他……

如今亲眼见了,几日里郁郁念想顿如洪水决堤,冲塌心房,只眼见这少年真为自己安生,竟默默付出这般心力,怜惜悔恨不断,一念上了心头,全都化成了那少年对自己百般讨好的音容笑貌,突然难以自持。

心头一热,几乎流下泪水。

又见他身上鲜血淋漓,更觉心中刺痛。

她突然不顾水冷夜深,也不脱鞋,趟水走去,水如寒冰,深秋之意冷上骨髓,却丁点不如心中滋味,若葵突然想与这个向来冷眼相对的少年倾诉衷肠。

倾诉自己以前的傲慢和后悔,倾诉见不到他前后欢好讨自己关心的这几日里,自己有多少难安的心思。

他一定会开心的吧?如果自己说喜欢他的话。

周解语见她前来,连日里好容易才狠下要与她恩断义绝的决心突然变成乱挥的手足无措,他张着嘴“啊啊啊……”地叫了好一会儿。

却只是化成了担忧的苦笑:“别过来,水……很冷。”

若葵听这话驽钝如心遭电擎,六神俱空。

原来他真的已经改变,原来他真的已经爱上自己,已经这般关心自己……

“我……我不在意的,沈……丛飞,丛飞,我不知道你真的会来,对不起,我……”

天高月明,鱼群游弋,远处有野虫扯着嗓子叫起来,像什么急促的歌声。

若葵终于站在周解语面前,一个十几年来对她如猪狗的丈夫的脸,以往的样子,都如厉鬼。

可如今,那就像换了个人的表情神色的沈丛飞,在月下这般恬淡的脸,怎生不觉得好看呢?

若葵看着周解语身上的伤口,想去碰,但又怕弄疼他,于是只能那般呆傻地站着,呆傻地流泪:“对不起……”她说。

“对不起什么?”周解语问。

“没有爱上你对不起,没有回应你对我的感情……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与你无关。”

“不。”若葵摇摇头,“因为……”若葵笑起来,“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原本为讨若葵一笑而能当牛做马的周解语只是别过了头:“我知你心善,见了小猫小狗受伤都要怜惜的,如今我为你如此,你心中自是过意不去,但我不要你的可怜,这些伤,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已领悟过生死,如今孑然而生,恨谁爱谁,自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若是因为我为你受伤这般过意不去,大可不必!”

若葵错愕,但立刻知他想法,心中无法言说的凄苦相思突如潮水侵袭,不知又该何去何从。

她慌张解释,伸手去抓住周解语的手:“我没有骗你,丛飞,你可以摸摸我的心……”

周解语甩开她的手:“我看的到,我看得到那陆无以剑穿我胸膛时你眼中的神色,是有担心,但那种担心只因我是你的丈夫,你自身的道德观不容许你不担心,可是……那一刻里你突然像解脱一般松了口气对吧?因为如果我死了你就自由了对吧?因为你根本恨着我不是吗?是我太傻了,觉得付出就会有收获什么的……我错了若葵,如今我放过了我自己,你也该放过你自己了。”

周解语亦如她往日的冷目寒霜,若葵顿感周身冰凉,往日里在那周解语心中爱而不得的痛苦今次已然自己尝尽,只叹世事无常,天意弄人,不住在心中问这天道,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她还想解释什么,但周解语突然乘鹤而去,直上晴空。

万里无云,却怎么也寻不到那少年的踪影,这般的来去匆匆,这般的……惹人心痛。

若葵失魂落魄地走出河流,低头看,只剩周解语飞走时从他身上扯下的一段零碎衣服。

割袍断义。

当真决绝!

伤心欲绝的若葵在第二天化神入体,成了天道门十位重点培养的第子之一,以其资质,内门第子早已内定,登仙得道志在必得。

也就是说,以她现在的身份,周解语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再不想管她闲事的周解语神情恍惚,骑在仙鹤背上东飘西荡,不知天地何处。

傍晚,心中烦闷的周解语落在溪水边上,捧一把冷水罩头浇脸,顿觉痛快。

不由得扑入水中,仰天直呼。

他想自己不应该难受的,只是少了一个喜欢的女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