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京城。

幽幽皇宫内院。

停留古树枝头的夜雀儿歪斜着脑袋，瞧着下边整整齐齐经过的御林军，甲胄上下跳动而产生的响动是这个夜晚唯一的声音。

夜晚的皇宫的静谧的，如一头沉睡的猛虎，安然却不失威严。

人影的攒动终究是无趣的，鸟雀咕咕唤了两声，便扑腾着翅膀赶回家去，可这刚飞了一阵，经过一处院子时，竟是被一颗突然冲来的石子儿击中，登时没了性命。

此之落点，正是那司礼监。

“爷爷，这不听话的畜生已经去了西天，您可以睡个安慰的觉了。”小太监将那死去的鸟雀捡起，随手丢到门边，接着用手帕擦去掌中的血迹，毕恭毕敬的说道。

闻声，院中躺在太师椅上望夜空的老太监却没有说话，他摇曳着椅子，满是了老年斑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愁色。

在魏进忠去了东厂之后，如今司礼监明面儿上管事的，便是这位秉笔太监，常作义。

同离开京城前往皇陵扫墓的掌印大太监一样，他们都是前朝留下的，永寿帝念在他们无错，便没有一并罢免。

当然，东厂厂公魏进忠不是，这位魏厂公是永寿六年的时候才进入司礼监，同年六月，去了东厂。

常作义的手中捏着的还是那封前些日子从扬州送来的信，他的那位名义上的“儿子”啊，是想问问该如何对付扬州太守以及那个突然到访扬州的锦衣卫百户。

对于宋西野，他的态度很明确，毕竟如今也该收网，始终拖着，也不是个事。

可对于宁泽年，他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

宁泽年的身份特殊，明面上是锦衣卫的百户，不值一提，可实际上的身份却不一般。

单单是一个裴氏，就足以让人不得不掂量掂量，而在加上一个宁氏……

江南宁氏虽然在永寿开朝时候便已经消失，可作为前朝“余孽”的他，可是深知宁氏在皇帝陛下心中的重要。

可以说，若没有当年的宁氏，怕是永寿帝根本没可能活着回到京城，重归太子之位，更不会有如今的永寿帝。

这也是为何宁氏会被吴氏连夜灭门，又是永寿帝得知这一消息时，连连罢免二十七名朝廷官员，并不顾太后出于大局的考量劝告，直接将吴氏抄家，更是在多年后，将原本司礼监的那位给扔去皇陵。

能够说，这个少年很重要。

同样，他的仇人也很多，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他来了京城，裴氏也要将其的身份隐藏，若不然，根本不会有当街杀人后还要入狱的事情了。

不过，关于宁泽年在永寿帝心中的价值一事，倒是有存在思量的地方。

咱也不知道，究竟是永寿帝会为了保留裴家大小姐的血脉而对宁泽年施以援手，还是会因为一时的夺妻之恨而迁怒于那少年。

当然，关于这件事，便由着那位扫墓的大公公决定吧。

“小醒子，信送出去多久了？”常作义终是将手中的信纸点燃，消灭了最后的证据。

常醒清理着地面，听到问题，思考了片刻，答道：“爷爷，已经好些日子了，此时都已经去了大爷爷那转了一圈，去了扬州了。”

“到扬州了……”常作义若有所思。

以那位大公公的性子，估计会趁着如今那宁泽年在扬州的机会，除去后患吧。

入夜风凉，常醒懂事的取来一件披衣，轻轻披在起身在院中踱步的常作义身上，接着又是提醒一句：“爷爷，该歇息了。”

常作义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一边想着自己的事，一边忧心忡忡的来回踱步。

扬州如今的局势已经开始变化，虽如他们的预期一样，可终究是提前了一些，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到完美布置。

而同扬州一样，京城也是这般焦灼。

谁都知道，如今的扬州是一块富庶的宝地，谁要是拥有，便能在朝堂上多一分底气，而且，永寿帝如今还有意思要将扬州作为淮南道的治所。

如此一来，便意味着整个扬州在淮南道，甚至是大璃的地位都将上升一个档次。

故而，没有人愿意放弃这块好地方。

不过就目前情况来看，常开能赢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宋西野在京城最大的依仗，崔太傅，如今身不由己，可管不着那么远的地方咯。

一想到这，他便不由欣喜，一旦扬州收入囊中，在那位贵人眼中，自己也能多几分信赖，将来也能避免去皇陵扫墓的下场，司礼监更能稳住如今的地位，甚至可以更近一步，恢复往日荣光。

可就是，总觉得不安啊。

“小醒子，我记得你今年十八了。”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常醒答道：“还有一个月，便十八了。”

常作义点点头，若有所思：“十八，十八……咱家记得那宁泽年，与你年龄相仿吧。”

“这醒子不知。”常醒微微一笑，接着道：“不过当大爷爷离开京城时，我跟着他派去的杀手见过那宁泽年一面。”

此事，常作义是知道的，毕竟那时候的常醒总是闹着要出去玩，便让他跟着杀手去了一趟，“你觉得那宁泽年如何？”

常醒沉默片刻，不知是出于自信还是对对方的轻蔑，他很是不在意：“远远瞥了一眼，他没有在杀手手下过几招便落败，所以实力方面，不太清楚，不过绝对比不过我的。”

对于这，常作义还是相信，毕竟这孩子大小就跟着那位大公公习武，功夫不弱。

“你与他同龄，若是将来有机会，你可想跟他过两招？”

打架，他打腻了，毕竟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对手，又不能与真正的皇家高手过招，故而听到这句话，便来了兴趣。

“如果那宁泽年有所进步的话，醒子倒是愿意试试。”

看着自己收养的这个孩子，常作义不由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啊，他可还没入宫啊。

他很满意对方的回答，只是照目前的情况，或许有点难咯。

“若是那小子能活着从扬州城走出来，咱家便让你去玩玩。”

“只是看来，有点难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