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贼老天也想看场好戏,故而放缓了雨势。

宁泽年将伞收起,任由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自己身上,他凝视着吴子签,没有意外,后者的脸上是平静,即便到了这个时候。

他知道姓吴的在想什么,这个本来能安然离开的吴氏余孽,心里早就有了谋划,只要北镇抚司的人发现,就能安全。

可哪会这么容易。

他所选的地方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北镇抚司的死角,这个位置,加上大雨,若没有发出引人注意的动静,很难被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发现,而且,又有王三勇的相助。

至少一刻钟。

最主要的是,在没有确定自己能杀了吴子签的时候,不会有人出面。

这种事,不是没人干。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这是什么,战前垃圾话。

但宁泽年没有理会,这等毫无营养的垃圾话对他起不了作用,他感受着冰冷的雨水,眼前随便覆盖,但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小子,你还小,不懂这京城的水有多深,今天既然我能站在这,就说明我不会死。你看,即便我入狱了,裴氏都没有出手,那日不言骑也不过是将我交给锦衣卫,之后,不还是完整的出来。”吴子签笑着,脸上依旧是泰然自若。

“人呐,活着就好,何必计较,你能活着,就安心躲在裴氏的羽翼下,不就好了,当街杀人,即使是个该死之人,你也会进去。”他接着说道:“裴钦肯定是不会帮你的,不然也不会等那几个锦衣卫死完了才出现……”

“我想想,还有许宴,那个首辅之子,啧啧,够呛。”他说着,放肆大笑起来:“哈哈,且不说咱们那位首辅不喜欢与锦衣卫纠缠,如今手底下没了校尉总旗,许百户也不过是个光杆将军,没用……”

“噌。”

话还没说完,突然便是一道刀光划过。

这是自打宁泽年穿越以来拔出的第一刀。

没用丝毫犹豫,刀光划破颗颗雨点,生生将面前的一切撕成两半。

吴子签下意识伸手挡去,束缚着他的锁链竟成了一种保护,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刀。

雨水落在地面上,冲洗着不知从哪流淌而来的污秽,它们渐渐汇成细小的溪流,流进那陈年的下水道。墙角的蟑螂舔舐着修长须毛,品尝着其上沾着的甘甜雨水。

突然,离着不远的地方发出铁器碰撞的声音,苟且偷生的蟑螂们想探头看看是谁家正在忙碌,突然便是刀光闪过,吓得他们缩回了头。

宁泽年握紧那把属于自己的绣春刀,用尽全力想要往前一寸,可吴子签休养了这么久,早已恢复的七七八八,锁链缠绕这刀身,双手强撑着,不让其往前一丝。

也奈何身上的锁链,不然以他的身手,早就夺刀反杀。

此时此刻,他依旧认为面前少年不过六品实力,或许有七品,但不多。

“小子,你确实不错,若再过几年,我怕是真打不过你,但现在,只要我不想死,你区区六品,不够格。”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即便我身上还有伤。

吴子签的身形壮硕,大概是这些年以身试药的缘故,并不是十六年前那般白净。不过不论是哪种,这个吴氏余孽,向来杀人不眨眼,向来罪孽深重。

相比之下,宁泽年要瘦削一些。

感受着强横的反抗,他眉头一皱,一脚踩住吴子签脚下锁链,接着提膝,径直撞向后者腹部。

本能的,吴子签想要躲闪,便往后缩去。而正是这一刻,宁泽年转变动作,顺着锁链抽动的力量,原本的提膝变为纵踢。

动作迅敏,两脚踹中吴子签的胸口,被缠绕的绣春刀也顺势划了出来。

橙红色的火星迸裂,但下一秒便被雨水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人拉开距离,看着不远处那个囚服男子,宁泽年擦了擦刀身。

吴子签也是稳住身形,甩了甩沾满雨水的长发,好让自己舒服些。

他背后的伤是那日在吴府中宁泽年所致,劣质伤药并没有使伤口结痂,反而是在雨水的流淌下,隐隐作痛。

若是有心人看看,能发现其后背刀口的位置,已经出现了几抹淡淡的血色。

相比于宁泽年,他完全没有战意,这一战他杀了宁泽年亦或者被杀,对自己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想走,先离开京城再说。

可少年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刚才的一刀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他横刀身侧,晶莹而能够容纳世界一切美好的雨水顺着刀身滑下,一点一滴,不觉让人感到冷意。

没有在意脚下的泥泞是否会将自己点染,他一脚踩出,雨水四溅。

雨时天暗,明明是午后,却昏暗的让人发冷。

仅仅几步,少年便冲到了囚服男子面前,双手相错交握绣春刀,脚步如草间猎豹突如跳跃趋避,他异己搓手平砍,直直的朝着后者命门砍去。

没有花样的特效,却让人心头一紧。

吴子签本就没有战意,面对着一刀,他本能的侧身躲避,同时想着再用铁链束缚刀身,以此拖延时间。

可这一次,宁泽年并没有留有机会。双手握刀化为左手握刀一转,接着向前一推,刀锋夹杂着雨水猛然跃起。

锋芒顺着锁链快速划过,发出的刺耳声响在雨中显得极其突兀。

他稳住刀身,没有给吴子签一点机会。

还未停顿几息时间,宁泽年又是以锁链为支点,撬动刀柄,往上一提

这一刀让吴子签猝不及防。

即便在刀身划破他胸口的第一寸肌肤时便躲闪,也还是将其胸前囚服顷刻间撕裂。

雨水是冰冷的,故而他没有感受到半点疼痛。

“有意思。”吴子签笑着,他能够感觉到,面前的少年与那日在吴府中的时候,截然不同,宛若两人。

无论是气势,亦或者那颗心。

另一边,宁泽年已经被雨水完全浸湿,在雨水的作用的,他的眼前已经变得模糊。

黄豆大小的雨水从鼻尖滑落,滴在他两只脚尖中央的小水洼中,没有掀起一点波澜。伸手抹去面前的雨水,还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虚晃感。

唯一让他感觉不同的是,自己的心似乎燥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