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华坡的地形很怪,从山脚到半山腰的一段路很缓,使得马车与马匹能够轻松上来,这之后直到顶部,如山一般。

今夜要杀吕墨庄的人并不少,但为了保证大伙不会自己与自己打起来,故而在下边的时候便立下规矩,一个上去了,一炷香时间后才能轮到下一个。

夜很长,他们不急。

但吴子签上山还不过半刻时辰,便有人上山。

虽不能说什么,但总归让人不舒服。

而最主要的是,今夜有穿着甲胄的杀手?

并没有。

甲胄乃是军方所有,大璃律法森严,除军方外其他人不得穿着甲胄,在京城中能够拥有兵马的人,不多。

吴子签的刀悬在空中,并没有砍下去,直到那一方从黑暗中驶出军马停在自己身边,才缓缓将刀收回。

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十几名骑着黑甲大马,浑身也包裹在黑色甲胄中的兵马,他们的容貌被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具遮蔽,只是一眼,便让人感到一股寒气。

这模样,倒是像秦时明月中的不言骑。

风猎猎作响。

“是陛下赏赐给宣武将军的不言骑。”罗康平解释道,“名号也是陛下赏赐。”

宣武将军是谁,便是裴氏二爷。

是救兵吗,显然是的;是友军吗,并不是。

“吴子签?”

黑骑之中,是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所见的框架反射着火光,给人一种滑溜的感觉,整体脉络是正方形体,所有的装饰品也都是黑色为主,除了窗帘处绣了一条金丝以及一朵格格不入的蝴蝶。

车前的灯笼也是用黑色布料包裹,不透出一点光芒,很显然,这是装饰品。

车内之人只说了一句,但众人都知道其身份是什么。

能够资格坐这辆马车的人,只能说裴府的那位。

在不言骑面前,吴子签不敢造次,开玩笑,十几个不言骑,若是配合的好,能够随随便便碾压一个七品高手,更何况马车内还有一位。

“吴子签见过裴二爷。”他毕恭毕敬的行礼。

宣武将军裴钦自打回京受封赏之后,所谓将军之名便成为一道空衔,凡是知道他的人,还是更喜欢称一句裴二爷。

风卷起马车那黑色的帘子,透过缝隙,裴钦看着吴子签那张可恨的脸。

十几年来,他无时无刻没想过杀了这个人,也痛恨当年为何没能救下自己的姐姐。

然而一切都没有办法,当年吴氏联合北地瓦剌部族侵犯边境,他不得已挂帅出征,裴三爷裴茗也被西梁所骗,离开大璃,这才让吴氏找到了机会。

之后纵使知道了所有,自己也因为赫赫战功以及在军中的威望被皇室所忌惮,不得离京,裴三爷也因为与家中闹掰,离家出走。

至于为何之后没有寻找过吴子签,是被保着吴子签的人迷惑,当真以为吴氏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不得不说,吴子签背后之人,很强。。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如今的裴二爷只有这几个人能用,裴氏的大部分政治力量都在大房,故而无能为力。

看着满脸轻松的后者,他双拳紧握,本打算将其斩杀,但想到今日还有其他事情,便将心中的怒火强行压下。

也是,吴子签如今是死人的身份,然而他还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必然背后有人支持。

不过没事,既然自己知道了吴子签所在,只要他还在京城,那便有的是机会。

“吴子签,你胆子很大。”

吴子签笑着,丝毫不担心裴钦会对他出手。

的确,你裴钦在战时权势滔天,京城中谁见了都得客客气气,但不打仗了,手里没了兵权,仅仅十几个不言骑,能做什么?

杀了他?笑话,当年他都没死,如今也不会死。

“裴二爷说笑了,若非京城贵人们需要,吴某老早躲到山沟沟去了。”

他将贵人二字说的很重,意思很明确。

裴钦自然可以动手,但之后的影响的考虑清楚。

棕黑色高头大马忽的长鸣一声,响彻山野。

裴二爷知道自己今夜杀不了吴子签,也不愿意与这个该死的混蛋多说,只是冷冷道了一句:“滚!”

这是他最后的忍耐。

吴子签自然不会多留,他杀不了吕墨庄,没事,后边还有很多,他裴钦若是想保,保不住。他杀不了宁泽年,无妨,一个刀都不敢拿的娃娃,构不成威胁。

冷眼瞧了眼宁泽年,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待到消失,不言骑整齐的退到两旁,领头的两人更是下了马,候着。

墨色车帘缓缓掀开,随之从里边走出一人。

他穿着暗橄榄绿缠枝花印花布长袍,一条暗紫几何纹金带系在腰间,一头如风般的长发,有双炯炯有神的虎目。

这边是大璃最年轻的将军,裴钦。

宣武雄浑的气势让众人下意识后退一步,无论是唐景逸还是罗康平,大气都不敢喘。

宁泽年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舅舅。

裴钦自然是瞧见了自己从未谋面的侄子,冷漠的脸上多出几分温暖。

对于宁泽年是否该回到京城,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倒是后者能够进入锦衣卫,是他的安排,但似乎自己的这个侄子在武功被废之后,愈发消沉。

直到最近才有了些起色。

也罢,既然来了,那迟早的回家。

他负着手走到少年身旁,居高临下:“你不该出现在这。”

宁泽年抬眼,看向身旁男子,这位宣武将军仅仅是站在边上,便让他感受到窒息般的压力,是战场上厮杀得来的无形杀意,让他忍不住眼神躲闪。

“我……”他不知道说什么。

裴钦顿了顿,道:“过些日子事情了结了,回趟家。”

还是上次的邀请,或者说是要求。

说罢,便往前走去,身后的两名不言骑紧跟着而去。

宁泽年回头:“你去干什么?”

裴钦虽不想解释,但最终还是说道:“今夜,他活不了。”

“为什么,他只是个喜欢读书的老人。”宁泽年问道。

“老人?”大抵是觉得宁泽年的这番话很可笑,也是因为自己这个侄子还未尝试过京城官场的风云,裴钦朝向京城,一字一句的回答:“他活着,那城里有很多人,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