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教坊司女妓们的地方是在别院,那名姓杨的女官也在其中。

正是入春时节,积雪渐消。

“小宁,你怎么就答应了下来。”一路上,罗康平的脸色就像吃了某种佛额呢一样难看:“你可知那杨主事是何等身份?”

宁泽年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能让崔晧都不敢审问的女人,其背后的势力断然不俗,“罗叔,放宽心,就是走个流程。”

看着身前少年这般吊儿郎当的模样,罗康平恨恨的就要动手:“放宽心?那杨颜可是侍奉过太后的,你这哪是审问,是在打太后娘娘的脸。”

太后……

众所周知,本朝皇帝以孝传诵天下,听闻杨颜杨主事自幼跟着太后,与后者的关系可不俗,若此事传了出去,追究起来不好办。但宁泽年没有退路,要么被许百户砍头,要么过一趟诏狱再被砍头。

两种选择,倒不如拼一波。

不再多言,二人很快便到了地方。

别院中,穿着各式衣裳的姑娘散在周围,或是窃窃私语,或是磕瓜聊天,唯有正中央坐着的那个女人,一袭暗金黄色纹锦衣衫,下衣微微摆动着一件珊瑚色百花裙,青丝如瀑,双眸紧闭,朱唇微开,化为淡笑。

这位便是教坊司的主事,杨颜。

宁泽年上前一步,略显褶皱的飞鱼服吓得女妓下意识后退。

“杨主事。”

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感受到身前出现两道不和谐身影的杨颜只是嗯了一声,双手依旧摆弄着那串翠玉珠子。

“在下锦衣卫小旗官,许百户让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宁泽年也是一笑,直接问道。

他的时间不多,没时间客气。

“许宴?他为何不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怨,杨颜说道。

然而此时的宁泽年可没这闲工夫猜想那位百户与这杨颜之间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他摆摆手,示意罗康平记录。

“昨夜子时,你在何处?”

正要动笔的罗康平吓了一跳,吃惊的看着宁泽年,哪有人这么发问,未免有些大胆了。

杨颜也是一惊,心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小旗官都敢在她面前这般无礼,她的美眸睁开,打量着面前这个好看的少年,姣好的脸庞缓缓浮现出一抹不耐烦。

如今的杨颜不过三十出头,若论姿色,可比这教坊司中大部分的姑娘要好很多,尤其是那韵味……

“教坊司子时初便要关门,你说我在哪。”

宁泽年挑眉:“嗯,昨日有人与吴大人见面,杨主事你可看见了那人是谁?”

杨颜皱眉闭眼,语气冷漠:“没有。”

“当真?”

“当真!每日教坊司都有无数贵人进出,难道我都得记着?”

“有道理,姑且算是真的。”宁泽年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下一个问题……”

“昨夜丑时,你在哪?”

虽不知道宁泽年究竟要做什么,但罗康平还是一字一句记着,可写到这句话时,突然感觉很熟悉,似乎,问过了。

杨颜自然也是无法按耐住脾气,瞪着怒目,凝视着宁泽年,若非素养根深蒂固,怕是直接起身甩上一巴掌。

“小旗官,你莫非是来找事,这可是教坊司,不是你……”

宁泽年突然凑了上去,话锋一转,在杨颜耳边低声道:“杨主事,在下想知道,昨夜在吴谋房中的女人,你藏到哪里了?”

这句话似是有魔力,听罢,杨颜的脸色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先前的犀利不再,而是缓缓皱眉。

她看着少年,是惊讶。

“抱歉。”宁泽年微笑:“宁某天生鼻子灵,今日搜查时,闻见床榻上有一股异香,我想是凶手的吧。”

他扫过院中女妓,不怀好意的笑着:“杨主事,大璃律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教坊司的姑娘如花似玉,宁某可不想伤了她们。”

“你……”杨颜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出口。

没错,昨夜她的确是看见了与吴谋见面之人的容貌,也正如宁泽年所想,行凶的是有两人,而其中一人,确实是女子。

那女子她认识,所以她便选择隐瞒。

区区一个户部郎中算不得什么,有太后在,即便是被人发现了,对她也不会有任何影响,而且,吴谋那人,她也很不喜欢。

看着纤手紧攥的杨颜,宁泽年知道自己赌对了,诚然,以后者的身份,即便是许百户来了也没有办法。

“说罢,杨主事,姑娘们可扛不住诏狱的刑法。”

诏狱,那是地狱。

杨颜的心理防线被一遍遍冲击,同为女人,她自然是知道教坊司女妓们的苦,本是千金小姐,却成了奴,若是因为她而受诏狱之罪,自是不忍。

她看向宁泽年,娇艳欲滴的朱唇缓缓张开:“我……”

正此时,月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闷响,众人齐刷刷的看了过去,竟是一布衣男子跪在那。

宁泽年与罗康平相视一眼,竟有些发蒙。

什么情况,这边正破案呢,怎么来了个跪下的,求情?

“两位大人。”那人声音有些沙哑,瘦削的身子在天光下显得弱不禁风:“吴谋是小人所杀。”

“啥?”

……虽然万般情不愿,但宁泽年最终还是将那自首之人带走。至于杨颜的审问,就此作罢。

自首的是教坊司一名下人,或者说是龟,公,名叫阿三。

据阿三所说,吴谋此人蛮横跋扈,瞧不起龟,公,每次遇见,都会将阿三打骂一顿,长此以往,阿三便记恨下来。所以昨夜才会行凶。

具体步骤大概是假冒朝堂上某位大人邀请吴谋前来,然后待到吴谋喝醉,便悄悄潜入,将其杀害。

“时辰对不上啊。”罗康平提出疑问。

“确实,但仵作错了。”宁泽年说道:“如今刚刚入春,屋内有火炉,所以吴谋不是在丑时丧命,而是在子时。”

罗康平恍然大悟,但他又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可你不是说行凶的是两个人吗?”

这次宁泽年没有回答,而是驻足看向杨颜所在的别院,摸了摸鼻子。

许久,他回过头,很认真的看着罗康平,“罗叔,事后我想要一份阿三在教坊司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