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对华阳太后的橄榄枝不置可否。

但是对华阳太后背后人和事,很是感兴趣。

冷宫中的太后,对天下事,对秦国,无一不知。

扪心自问,他这个堂堂正正的丞相都做不到。

这女人,何其恐怖。

甚至,他有种需要深度了解华阳太后的急迫感。

“呵呵呵,丞相还没回答本后的问题。”

华阳太后自然是看破了吕不韦的心思。

她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哪能让了吕不韦占了她的好处。

与此同时,巴府。

一身素服的蒙武和老蔡泽到了府门前。

“快去通禀你家夫人,老夫有要事详谈!”

老蔡泽面色凝重的对门子说了句。

门子当即就愣住了。

此前,老蔡泽和蒙武来,何曾让通禀过啊?

这次为何如此正式?

尤其如此穿着,顿时不敢往下想了。

“两位大人稍后!”

门子撒腿往前厅跑去。

前厅,漂亮婶婶正在看一卷晦涩难懂的竹简。

估摸着,这上面的字儿,她都未必能认全。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夏函正在给她捶背。

这些日子,她可是没少使唤夏函。

除了倒夜壶这等事情没让夏函做。

其他,真心和使唤府中侍女一样。

旁的不提,单就捶背泡脚这种事情,就是一更和请加都没做过。

夏函心里很是抗拒。

在韩国做妃子的时候,可是有十多个侍女伺候着她。

即便是给陈平做了小妾,也有人伺候着。

偶尔下厨,做一个老陈汤什么的,也不过是指挥下人做。

可为了能够替陈平解决粮食的问题,她没的选择。

可她哪里知道,乌氏倮的三千牛车粮食,有一半已经入了函谷关了。

“夫人,廷尉大人和国尉大人联袂到访,说有要事和夫人商谈。”

门子闯进前厅说道。

“你这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吗?哪有功夫见人啊?”

“等等,你说谁到了?”

婶婶正在享受夏函的服务,本冷不丁被门子打断很不高兴。

她心知关中粮食的消息,早晚会传到咸阳。

到时候,想要再如此使唤夏函,可就没机会了。

享受必然要在当下啊。

可一回味,这不太对啊,两位朝堂大佬,联袂到访。

还要让门子通报?

莫不是听错了?

“是廷尉大人和国尉大人联袂到访,说有要事要和夫人相商。”

门子又说了一遍。

“哦,夏函,赶紧去给两位大人泡茶,要上好的震泽绿茶!”

“水烧开之后,先洗茶,随后再冲茶!”

婶婶心下一思忖。

估计是这两位大佬是来感谢她出手请乌氏倮购粮解决粮荒的事情的。

不由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甚至都想好了说辞,这一切都是为了侄儿,为了大秦……

诚然,也有点小失落。

两位大佬前来,说了粮食的事情,那夏函还不当即就闪现回五进?

这来的有点儿早啊。

思忖间,一身素服的蒙武和老蔡泽进了前厅。

“老夫见过清夫人,小夫人!”

“蒙武见过夫人、小夫人!”

两人皆是肃穆拱手。

嗯?

什么情况啊?

婶婶和夏函有点蒙。

这两位可都是老相识了,从来就没这么客气过。

尤其是蒙武,本就是家族世交。

按照辈分,不应该称呼她一声“嫂嫂”吗?

至于夏函,那就更不用客气了。

以往,夏函遇到这种场面,自都是自觉回避的。

难不成,大秦和也山东一样,开始注重风华,讲礼仪了?

不继续老秦人那种粗犷了?

泡茶的夏函更是懵啊,什么时候她有如此地位了?

秦国朝堂大佬都对她客客气气的行礼?

尤其现在的她,就是一个使唤侍女啊……

这冷不丁的,还有点儿不习惯呢。

“两位大人客气了,快快请入座!”

婶婶懵归懵,但是嘴上却一点儿也不掉链子。

干净请蒙武和老蔡泽落座。

“两位大人来就来了,还让门子通报个甚!”

“虽然我那侄儿去了关中,但是也不至于如此生分啊!”

婶婶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两位大佬面色严肃,不由挑起了话茬。

“夫人,小夫人,我们两人此次前来,是有事情要和你们说!”

老蔡泽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

“有事老大人派人知会一声即可,何须亲自来一趟。”

“无非就解决关中粮荒的事儿,哪敢劳二位大驾。”

“关中救灾,是秦国的所需,是我侄儿职责所在,更是我等老秦人的人心所盼。”

“用商道关系,为大秦排忧,为关中百姓解难,是老秦人应……“婶婶说话间,留意到了蒙武和老蔡泽身上的素服。

不由话语有些滞涩。

以至于后半句话,还未曾出口,便全部咽了回去。

红润的脸色,逐渐变得煞白。

“夫人,太子傅在关中遇刺了!”

老蔡泽组织了半天语言,可话到嘴边,才发现任何的言语修饰,都是苍白无力的。

只能蠕动嘴唇,艰难的说道。

年过半百,经历过无数大场面,就是初次入秦,面试丞相之职时,他也没有觉得说话会如此艰难。

“老大人,你……你是说……你是说我侄儿在关中遇刺了?”

“他怎么样?何时能回咸阳?”

婶婶急切的问道,不由得,声音拔高了许多。

“夫人,太子傅他……他回不来了!”

蒙武一句话没说完,两行眼泪已经顺着脸颊下来了。

“嘭!”

婶婶还没作出反应,那边泡茶的夏函手中的茶碗落地,砸了个粉碎。

整个人几乎是疯了一样的跑过来,冲着老蔡泽尖叫,“他回不来?那他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

老蔡泽无以应对。

蒙武想安慰两句,可无从说起。

“说啊,他去哪儿了?”

“我要他回来!”

夏函近乎疯狂的扯住老蔡泽的衣袖厉声尖叫。

“嘭!”

一旁的婶婶,没有说出一句话,倒地昏死过去。

夏函撕心裂肺的叫了几声,抓着蔡泽的一双玉手慢慢滑落,颓然倒地。

“家老,家老,快唤侍女前来照顾两位夫人!”

蒙武见状,顾不得悲伤,冲着门外大声呼喝。

战国秦风虽然也相对开放,但终究男女有别。

片刻后。

婶婶的贴身侍女绿萼,一更请假匆匆跑进前厅。

手忙脚乱的把两位夫人抬入了里屋。

家老不忘寻来了郎中。

“廷尉大人,这如何是好啊!”

蒙武收起内心的悲伤道。

“哎,遭逢此巨变,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也撑不住啊!”

“太子傅这一去,他的后事,还需有人出来帮忙料理。”

“老夫以为,我们这几日,就多帮衬帮衬!”

“巴府纵然是大秦首富,可毕竟没有男人撑持!”

老蔡泽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老大人说的是,我们两家本就是世交。”

“论辈分,陈平是我义弟。”

“他的身后事,我一概负责到底!”

蒙武擦拭了眼角的泪花说道。

老爹蒙骜上将军骤然去世,蒙氏的天都要塌了。

身为长子,大秦朝堂的国尉险些都无以撑持。

多亏了陈平内外周旋,办了一场风光大葬。

不然,怕是征战一身的上将军,最后连个被人祭拜的机会都没,只能秘密发丧。

此情,非报不可。

过了足足两个时辰,婶婶和夏函才转醒。

婶婶尚可勉励支撑,夏函全身瘫软,连哭的气力都没了。

“让两位大人操心了!”

“若是可以,还请老大人容我家人把我侄儿接回来。”

“即便是在关中遇难,我也想在家中送他最后一程!”

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

当年陈平父亲和二叔罹难,婶婶不过是刚过门一年的新婚妇人。

遭遇了骤然伤痛,她也咬牙撑持了下来。

如此十余年过去了,没有什么能击垮她。

此次,更是如此。

哪怕她一个人关起门来去伤痛,也不想在他人面前失了方寸。

“夫人所言,我们定然竭尽全力。”

“只是咸阳往关中,一来一回,怕是要半月之久。”

蔡泽抢在蒙武前面说道。

不然,他怕蒙武直接会让国尉府飞骑奔赴瓠口。

让秦军铁骑护送“陈平”星夜返回咸阳。

如此,最多七八日,“陈平”就回府了。

“太子傅是为秦国立下滔天大功之人。”

“老夫定然要禀明王上,以国葬之礼待之。”

“并要请王上下王书,飞告大秦所有郡县!”

“让所有受过太子傅恩泽的老秦人,都来送别!”

蔡泽低沉着他那独特公鸭嗓,呷呷说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无论如何,都要让太子傅享国葬之礼。”

蒙武把之前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不然,正如采择所料。

“无论多久,我都等!”

“有劳老大人!”

婶婶对着老蔡泽微微欠身行礼。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巴府上下,已经撤下了各色府中装饰。

换上了清一色的白布、白幡。

廊柱下的各色风灯,也都蒙上了白色。

庭院中,扎起了祭拜灵堂。

府中下人全都穿起了孝服。

举府上下,白茫茫一片。

送走老蔡泽和蒙武之后。

婶婶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嚎啕大哭了许久。

眼看陈平执掌了家业,也入了朝堂,带领巴氏一族走向繁荣巅峰。

哪怕二郎贪玩,难成大器,她也认了。

可现在,整个巴氏的希望没了,天都塌了。

府中其他人等,也是哀声一片。

一更和请假都哭的昏死过去好几回了。

出了巴府的蔡泽,走出了老远,才呷呷说了一句,“作孽啊……”

及至傍晚,整个咸阳都知道陈平关中遇刺身亡的消息。

各色人等,自发前往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