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冲等人在成都呆了十多天,这才重新出发,从川西一带往高原上走。

只是离了成都城几天的时间,所见的风景已经大不相同,那种市井的繁华缥缈无踪,剩下的就是纯天然的风景。

层峦叠嶂,苍茫岭峰,全然是那种蛮荒的气息,和成都虽属一州,可双方真是天差地别。

偶有山村也被掩盖在山间的林木之中,看不到一点人烟,就这路上的向导还感慨道。

“已经好多了,以往的时候,川西这块更加穷困。自从朝廷拿下西康,专门修建了要塞和道路以后,因为吐蕃那安定下来了,来往着做生意的人多了,路更加好走了。”

“特别是山间的蛮夷们都渐渐归化,少了很多盗贼和猛兽,路上各处也都设的有补给点,就是收费比较凶。”

长孙冲听得有些出神,他虽然也曾在三韩故地待过,可那里和益州真的没法比。

三韩故地那是大家都不富裕,就算是原来高句丽的王城其实也就那样子,和山野间的差距并不大。

可益州这个州府和乡野宛若两个世界的情况,还是让长孙冲有些吃惊了,主要还是落差太大了。

倒是对于身边向导感慨的道路上补给点收费贵的问题,长孙冲并不觉得有什么,这样的事在三韩故地也是常事。

特别是后来发现金矿以后,金矿所在的地方离各地城市之间都比较远,如此一来,自然需要人修路,修完路后有人敢在那服务,收费高一点不是常事吗?

那些走淘金这条路的能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敢做他们的生意的人,就是背后有人,那也承担了很大的风险了。

换成现在从川西一带去和吐蕃做生意的人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长孙冲可太了解这些人了,可商可盗,大体上这世上做远途贸易的都是这个德行。

不过他也没有打断向导的话,出使之前以长孙冲的性子,自然是做了不少的准备,查阅了很多川西和西康现在的资料。

可这些纸面上的资料,终究是比不过杜荷给他派来的当地人向导更为直观,一些消息也不可能被汇总到长安的文书之中,只会是当地人知道的情况。

看到长孙冲没有阻止自己说下去,这名向导就更有倾诉的欲望了,组织了下语言以后,带着些唏嘘的说道。

“其实早年间,我家也曾组织过向川西的贸易,可家中叔父却遭遇了盗贼,人货皆失……”

“从那以后,我们家就不再轻言涉足川西商道了,从那之后就专注于经营向湖广一带的商贸,若是早年间的时候,这条路能有现在这么安宁,路上可能就会少很多有心开拓川西商道之人的尸骨了。”

长孙冲眼神一闪,这向导叫杨明,可是益州杨氏的人,和关中杨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往上数还是同宗呢。

这样的身份和他说这样的话,应该也是有他的目的的,因为出发前的时候,杜荷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这名向导家中也是益州的豪商。

这次之所以这人能够成为长孙冲的向导,也是因为他能熟练的使用吐蕃语,还对川西一带的情况比较了解。

单单这样看,现在他们家就肯定不可能不涉及川西的商路了。

而且他所言的家中叔父在川西的商路上被杀,估计离不了商业竞争的事,长孙冲下意识的觉得这肯定是川西的豪商们对杨氏插手川西商业的一个警告。

商场如战场可不是说说而已啊!

益州的工商业本来就很发达,在隋末的时候益州又没有受到战乱的冲击,在打通荆州到洛阳的运河以后,益州的工商业发展更是势不可挡。

看起来川西的这条商路并不起眼,可因为探索的时间长,吐蕃的物产比较稀有,这条商路能带来的利润也是相当的可观的。

这样的商路自然也是川西商人们的命根子,本来川西和川南、川东、川北各地的蜀商都是各自依照地域抱团。

像是杨氏这样川北的商人们之前主要是依托于关中的商路,喜欢和关中上层的豪门们拉关系,要不然杨氏也不会和关中杨氏攀宗。

一般情况下,井水不犯河水的时候,双方自然相安无事,可杨氏都要到川西商人地盘上抢饭吃,那受到别人的打压,乃至截杀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三韩故地上那些梦想着发淘金梦的淘金客们不也是这样,只是他们之间的厮杀更为赤裸一点,这可能和三韩故地的环境有关系,也可能和他们现在大都还是光着脚的有关系。

长孙冲作为当初三韩故地的地方长官,对这样的事也是见怪不怪了。

这样的事虽然没有办法放到明面上说,可暗地里,各处商道边上,哪里没有埋骨的异乡人呢?

长孙冲当然明白这样的道理,他本来有心安慰一下杨挺,到哪后来转念一想,都已经这么久了,杨挺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也能明白背后是哪些人下的手。

可他眼下提及这样的旧事,更多的大概也是在感慨大唐经商环境的好转吧。

大唐立国之处的时候,各地还是有不少盗贼的,这样的局面是在李湛登基以后才好转的,这也得益于李湛让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吃饱饭了。

既然正经种地、做工就能吃饱饭,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愿意藏身山野去当盗贼呢?

至少就长孙冲现在所了解的,益州的经商环境现在是非常不错的,虽然可能仍然不乏恶性竞争,但诸事至少有一个底线,很少会再做以往那样劫道的强径行为。

因为路子多了,大家也不用各自盯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了,何况放到整个大唐来说,蜀商的地位可并不高,在面对外人的竞争之时,他们也需要抱团在一起,要不然说不定就是被人生吞活剥的下场。

到底现在并不是益州人的时代,现在的这天下是关中人的、是河西人的,却不是益州人的,他们的时代还没有到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