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深吸一口气，叹息道。
“这样的也算是陛下的家事了，咱们索性还是别管那么多了。”
“陛下的家事，便是国事！”
“噢？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强项令？要按你这么说，是不是还要把陛下的内库转为国库啊。”
房玄龄脸上带着笑看了一眼杜如晦，杜如晦眉头一皱：“这和陛下的内库又有何干系？”
“你呀！这段时间实在太过谨慎了，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了。”
“这事的操办人是长孙氏的，拿挣到的钱又归谁了？”
“陛下也在这事上挣钱了？如此……”
房玄龄笑而不语。
“天子做事也是要钱的呀，别的不说，太上皇的宫殿难道不应该修吗？咱们都是做臣子的，应该知道这事已经被提了很久了吧？”
“这也是表现天子仁孝的一条路子了。”
杜如晦顿时反应过来：“是了，陛下念叨这事已经很久了，若不是因为内库空虚，他恐怕早就修宫殿了，只是这种事总归是不太好的吧，传出去有损天子的英名啊……”
“都到了这时候了，咱们天子还能在乎这个？虽然陛下也是天纵之姿，可面对秦王这般步步紧逼，还捏着这么多粮食和兵马，就是他恐怕也有些悲观吧。”
言罢，房玄龄才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周围，“你家杜构在秦王身边，觉得秦王是否德才兼备？”
“比之皇后的儿子们是强了很多，有类当初的陛下。”
“那我再问你，秦王在民间的威信如何？”
“这……威信已经赶上当初陛下发动玄武门之变前了，都吃了那么多来自河西的低价粮，有谁不对秦王交口称赞呢？”
“更不用说，当初秦王的粮食可是救了不知道多少受灾的百姓们。最重要的还是军功啊！自大唐立国以来，对外作战的几次胜利大都有秦王的影子，如此一来，较之于当初陛下签渭水之盟，形象大损。”
“是啊，百姓们不会在乎当初的陛下有多少为难之处，他们只能看到他们能看到的东西，如此一来，秦王的形象能不好吗？”
房玄龄给杜如晦倒了一杯茶，浅浅的一杯，现在他们用的也都是从河西贩卖过来的瓷器，精致无比。
“更为关键的，还是陛下想要补偿长孙氏一家啊！”
“辅机的才能咱们都是知道的，虽然可能心胸小了点，但能力绝对一流。可在陛下登基之后，因为是外戚，在很多事上，陛下是有意打压他的。”
“本来想的很好，等到陛下宾天，不管未来是皇后的哪一个儿子登基，辅机定然都会是辅政大臣，大权在握，有他发挥的空间。”
“可现在呢？秦王异军突起，逼得陛下不得不把秦王当成自己的继承人，如此一来，辅机就更加没法重用了。”
“这对长孙氏无疑是很不公平的，就现在来看，长孙氏一家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辅机和皇后了，可因为秦王的事，长孙氏只怕是得不到重用的。”
“如此一来，陛下也只能尽量在钱财上给他们找补了，我看这钱流进内库，恐怕大多数又会流回长孙家。”
杜如晦细细琢磨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最近这段时间自己可能真的躲在家里太久了，这些细枝末节都没有注意到了。
不过很快，杜如晦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看这事不一定是陛下牵的头，大概率是辅机或者皇后牵头的。”
这样的逻辑其实不难理解，李二作为政治生物无疑已经放弃了长孙家，这么一来长孙家前途堪忧，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又不是笨人，他们当然能看到这背后潜在的危机。
为了自己家族的发展，赶紧和李湛牵线搭桥，至少磨合一段，双方少一点矛盾。
他们有这个需求，李湛那只怕也是乐在其成，双方一拍即合，皇后拿着自己的身份，来帮着河西的粮食大范围进关中。
这背后站着的，只怕不是别人，正是长孙无忌本人。
就是李二这个当天子的，看在长孙皇后的份上，还有不断增长的内库的面子上，只怕也是捏着鼻子认了。
不得不说，长孙无忌这一手虽然有玩火的性质，可却是也算是一步好棋，至少不能在李二身上绑太死了。
要不然一旦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难道真的要把长孙家上百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吗？
武德年间旧臣们的下场，他们这些当年李二手下的人可都看得明白，虽然有王珪和魏征这样的例外，可数遍当时的风流人物们，又何止单单是他们两个？
“长孙无忌还真是大胆啊。”
“他不是大胆，而是自保。”
房玄龄浅饮一口浓茶道。
“秦王上位的势头太明显了，陛下又有意放弃长孙家，他要是再不拼死一搏，只怕往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大家有谁愿意传承百年的家族，在自己手上跌到地上呢？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这固然是人之常情，可未免也太过……”
说道后面杜如晦都不想说下去了。
“凉薄？天子不也是一样吗？”
杜如晦吃了一惊，盯着房玄龄道。
“你今日怎么这么大胆，圣上你都敢非议了？”
“无他，时局不同了。连陛下最铁杆的长孙家都在努力调转船头，积极向秦王靠拢，我这样的人发点牢骚又能怎么样呢。”
“说起来，还是羡慕老兄你啊！文建在秦王手下也收到了重用，未来等到秦王上位，最舒服的只怕就是你家和程家了。”
杜如晦连连谦虚，只说是孩子自己的选择，之前也没看出来杜构这小子还有这样的才能。
双方默契的打住话题，没有再在李二和长孙氏的事情上纠缠，他们两个都很明白，事情确实已经大不相同了。
如今李二对长安，对朝廷的掌控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要不然房玄龄今天也不敢这么说话，固然军中还有部分李二的死忠，可真的等到李湛发动玄武门之变，这些军头们只怕也会是中立。
说到底都是皇家自己的事，要是真的李二对李湛有碾压优势，大家当然不介意站在李二这边，可现在时局一混沌，甚至李湛还可能占着优势，就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