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心戒备中,白夜来到了皇宫,在宏大的宫门前停下,随着曹仕卿下了马车。

“见过曹公公。”

守卫宫门的禁军上前行礼,目光落在白夜身上。

“这位是白夜,白公子,陛下要见他。”

曹仕卿解释了一句,随即亮出了腰牌,那禁军当即再行一礼,而后让开道路,伸手一引,“曹公公请!”

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曹仕卿领着白夜一路进了高墙环绕的皇宫。

两侧宫墙高大厚重,染成朱红色,仿佛鲜血一般,中间的甬道很宽阔,并排行驶四驾马车都不是问题,但即便此刻太阳已经升起,却依旧无法让温暖的光芒越过那厚重高大的宫墙,以至于甬道有些昏暗阴冷。

行走在其中,让白夜有些不舒服。

好在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曹仕卿领着白夜穿过一个门洞后,白夜眼前的世界总算是多了点色彩,那是一个花团锦簇的回廊,光线也明显明亮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花香。

自从离开黑山后,白夜已经很久没闻到过这般浓郁的花草清香了,微微有些陶醉,脚步不由慢了半拍。

曹仕卿似有察觉,回身轻声道:“白公子,陛下在御书房等候,还是快些走吧,莫要陛下等的太久。”

“唔,好的。”

白夜回神,跟上曹仕卿的步伐,很快二人来到了御书房门外。

曹仕卿理了理自己的官袍,这才慢步走到御书房门口,朗声道:“陛下,白夜带来了。”

“嗯,进来吧!”

书房里传来一道平淡的声音,随即御书房朱红大门缓缓开启。

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伴着一股暖气涌出,让白夜微微挑眉,而后跟着曹仕卿走了进去,只是几步之后,曹仕卿就跪倒在地,“老奴叩见陛下!”

白夜也不在乎,躬身跪倒在地,叩首行礼,“草民白夜叩见陛下,吾皇万福金安。”

他的语气平静,只是机械的喊着空洞的口号,不夹杂丝毫情绪。

元庆坐在宽大的金丝楠木书案后,手里捧着一卷书籍,随意的摆手,“平身。”

“谢陛下!”

曹仕卿再叩首,方才起身,白夜随之站起身来。

元庆丢了书册在案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站在曹仕卿身边身高不过才到这老太监腰间的白夜。

白夜平静的看着元庆,那张脸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却抓不住这感觉从何而来。

两人静静对视着,一旁的曹仕卿却是有些毛骨悚然,他还记得几年前有个狂士,在御书房与元庆对视数息,事后却是被下了密侦司的焚骨狱,折磨了一年半才死去。

元庆看着白夜那明显稚气未脱的小脸,一时有些恍惚,记忆回到了那久远的从前,那时的他还很年幼,喜欢跟在哥哥们身后,去御花园抓蝴蝶,抓蛐蛐,那时候的大哥总会满足他的愿望,给他抓来最漂亮的蝴蝶,最擅斗的蛐蛐。

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元庆愣愣出神,只是这些记忆到最后都蒙上了一层血色,让那些充满暖色调的记忆失去了颜色,只剩一片血红。

白夜并不知道元庆陷入沉思,只觉得这个神皇陛下似乎有些不聪明的样子,你瞅他那眼神,有些飘忽,有些涣散。

一时之间,白夜有些技痒,要不给他开几服药调理下?你没看那憨直的王策都被自己一碗汤药灌的开了窍吗?

元庆自然也不知道白夜在心里已经将他归类为二傻子,半晌后回神,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看着白夜,淡声道:“白夜你可知罪?”

“来了!”

白夜心头一凛,而后躬身道:“草民不知。”

“大胆!”

一边的曹仕卿怒喝一声,正欲发作,却是被元庆瞪了一眼后,便退到一边不敢吭声。

元庆继续道:“伍煦霆死于你手,伍延初又因你而死,你可知道四品大员卫城太守意味着什么?”

“伍煦霆背后暗算我在先,险些令我命丧二品凶兽螣蛇之口,我杀他何错之有?至于伍延初,他死于二先生之手,陛下为何算在我头上。”

白夜说完,抬头看着元庆,毫无畏惧之色。

“牙尖嘴利!”

元庆冷哼一声,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笑意,随意的摆手道:“罢了,墨海小世界的事朕已经知道了,你杀掉伍煦霆的事也就此揭过,朕也不为难你,只需你答应朕三件事即可。”

这么简单就过关了吗?

白夜心中有些疑惑,而后躬身行礼,“陛下请讲!”

“朕现在还没想好,日后想好再告诉你,当然不会是让你去死之类的,都是不违背你原则的事情。”

元庆淡笑着说了一句,让一旁的曹仕卿瞪大了眼睛,事情的发展超乎他的预料。

“好,草民答应了。”

白夜略一思索点头应下,心里却在盘算着这神皇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预先设想了很多结果,可最终却出乎意料的这般和风细雨。

“很好。”

元庆笑了笑,摸出一块牌子丢给曹仕卿,“朕的几个幼子过段时间要去书院读书,你可多与他们亲近亲近,怎么说你也是一字并肩王的义子,也算是王府世子,给你这块腰牌,也能让你少些麻烦。”

“谢陛下!”

白夜从曹仕卿手里接过那枚腰牌,打量了几眼便收进了储物法器中。

见他收了腰牌,元庆便即摆手道:“好了,你们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老奴告退。”

曹仕卿躬身行礼,领着白夜退出了御书房。

送白夜出宫,让来时的马车送白夜回书院,看着马车走远,曹仕卿方才转身回到了皇宫,当他走进御书房时,神皇元庆正在挥毫泼墨练习书法。

曹仕卿不敢打扰,默默站在一边。

良久,元庆扔了毛笔,看着案上的书帖,颇为满意的点头,“唔,这当是朕这一年来写的最好的一幅字了!”

“过来看看!”

招呼一声,曹仕卿小碎步上前,探头朝案上看去,却是微微一愣,他看的出,这幅字的水平确实远超以前那些,隐隐已经超脱出了儒圣书法的桎梏,有了一种圆融的意味!

仔细看了又看,曹仕卿躬身抱拳,“恭喜陛下!”

“呵呵,今日见了他,忽然觉得他应该活着,无论他是谁,他的那张脸对朕来说还有用,偶尔看看能让朕活的更清醒。”

元庆淡笑,抄起自己的印鉴,在朱红印泥里蘸了蘸,而后重重的压在了那幅字上。

诚如他所说,这些年他的心境总是难以圆满安宁,直到今日看到白夜,他的心境终于圆满了,以往难以平复的情绪忽然变得平静。

所以他放过了白夜,甚至赐下了腰牌,承认其王府世子的身份。

“可此子身份来历成谜,更是能让书院为之出手,这其间有大问题。”

曹仕卿轻声说道,元庆微微蹙眉,道:“罢了,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先留着吧,等有必要时再杀也不迟。”

“老奴明白了。”

曹仕卿躬身行礼,这才离开御书房。

偌大的御书房再度安静下来,只有那兽首金炉中飘起一缕缕淡淡的青烟。

元庆倚在那宽大的书案前,眼神有些涣散,低声呓语,“这些年朕真的太累了,总是难以静心,希望你能多活些日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