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殿外的一阵风吹散了那积留多日的落叶,此时汉皇正在驾临凤仪宫的路上,虽然两殿之间不是太远,寥寥几十步而已,然而汉皇最近有些骨痛,不得已只好命宦者备好銮舆,亲自去往凤仪殿。

汉皇在轿子中握着一串念珠,青色透亮里又有些杂色,这是钟州刺史吕临此次东巡时托人献上的,经人勘验,为稀有之货。吕临在十二州刺史中,也算是极度奉承之徒,不过虽然奉承,但也不是盲目随性之人。

吕临曾科举中第,但因名次靠后,而不惹人注目,所以无人擢拔,只是在京以尚书郎一职,出入尚书台。后来因处理要务精准而毫无疏漏,被徐知行青睐,而引荐于汉皇,终以钟州刺史一职而官场得意。

可是吕临一旦独自掌握一州权柄,就难以继续笃志如初,而是欺上瞒下地从中获利。其间虽有大臣风闻此事,也被汉皇归结于空穴来风,无实据可查。

御驾从宫墙之间过道过来,已经能看到那朱门半掩,这凤仪殿是与其余的殿隔绝的,只有这个朱门可通往他处,这与帝京的宫阙是相吻合的。

汉皇在銮舆中坐得十分稳当,不过片刻就到了相距不远的凤仪殿,不过这毕竟不能与帝京那般规模相比,因此还是有些局限。

直到銮舆停住后,汉皇探出头,看着朱门上的雨珠还未干,不禁说道:“昨夜雨大,不知凤仪殿这边的炭火充足不?”

一个谙熟汉皇心思的宦者此时回道:“请陛下放心,听说元王殿下这几日已经拨给了凤仪殿一些生活用度之物,而且整个行宫都被打点的十分安好。”

汉皇没有疑虑,不过也不见称道元王,行宫内事打理的好,这点他不否认,可是元王在追捕沩国暗探的事上如此失利,难免不让汉皇有些多疑。

说不定是谁在此事上故意而为,而元王至今只知道沩国暗探是拼尽全力护住了公主性命,而大多弃身于城下,仅余一人与沩国公主遁去。

宦者见汉皇心有不悦,就低着头并且扶着汉皇走出銮舆,随之弃开手。汉皇推开朱门,看见几个侍女在荡秋千,那秋千晃来晃去,随之又是几个侍女的嬉笑声。

未久,当汉皇向着凤仪殿走了几步后,几个侍女才跪成一排,齐声喊:“未见陛下前来,请陛下恕罪。”

而汉皇丝毫没有顾及这些,侍女们见汉皇脸色未变,也就纷纷退了下去。到了殿门口,汉皇挥了挥衣袖,门口知趣的侍女都纷纷退去。

汉皇刚踏进殿中时,那未烧完的木炭摆在眼前,虽然昨夜寒雨绵绵,但凤仪殿中的温度一直是足够的。此时金丝编织的床上,苏皇后用手撑着下巴,也是思虑重重。

当汉皇出现在眼里时,苏皇后匆匆几步上前,准备行礼时,却被汉皇扶起,一直走到榻边坐下后,汉皇便问嘘寒问暖,苏皇后都一一答复。

俄而又看着汉皇好像有话说,苏皇后便先问道:“陛下驾临定是有什么大事吧?”

汉皇便道:“我听元王说其母后,多日来是夙兴夜寐,朕甚是讶异,就过来一瞧。”

苏皇后笑着说:“难得元王如此仔细,如今这行宫中的内务让元王操持,事无巨细都被打理得这般妥帖。昨夜是元王亲自来送炭,与臣妾一番言语后,感觉元王这几日进益了不少。”

“元王进益朕也是看得来,不过还需继续历练,这经国大事,为君要励志恒行,不过元王那边朕不担心。”汉皇话毕,而苏皇后则明白汉皇是指向自己。

此时苏皇后也就顺着汉皇意思说:“夜幕之下的凤仪殿中,臣妾从这里眺望远处,便觉星辰苍穹无时不静美。这环境独好,也不能空负韶光,所以就诵诗书,拨琴弦,以充实自己。”

汉皇听到这样的回答很满意,不过这仅仅是夜中的事,那旦晨之时还未说清楚。

既而苏皇后又说:“至于清晨早起,这是臣妾一直以来的习惯,从前家父教导时就常说人生在世,当以勤为本。”

汉皇这下才让疑虑消除,苏皇后这样做也是秉持母仪天下而该有的行为。若不是苏皇后如此深明大义,也不会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让有些内心不满之人也心悦诚服。

这苏家除了苏皇后如此深明大义,也再无他人。其余的人都是些做作之徒,丝毫没有苏皇后那份谦逊直爽。

此时汉皇细看着苏皇后略有些憔悴的容颜,从窗子照进来的晨光逐渐逼近床沿,几个殿中的侍女拉住了窗帘,刚才耀眼的日辉又在殿中消失了。苏皇后看着汉皇似乎还有事说,就挥手让旁边的侍女下去了。

汉皇也明白苏皇后的意思,自己来此除了元王禀报的这件事,其实也心怀他事。他握住苏皇后白皙的手腕,自己仿佛又想起曾经初见苏皇后的时候,那是自己身为太子至江州府时,在苏府被苏皇后的父亲接待时的事。

一晃二十年,竟如白驹过隙,这光阴太短,此情绵长,而总是不能留住那时的笑语盈盈,以至后来再想起时,无限伤感,满腹愁情。

苏皇后看着汉皇不言,又低声询问了几番,汉皇才从思虑中醒过来,且说道:“其实朕是想见一见苏瑰。”

苏皇后此时有些木讷,要不是这句话是她亲耳听见,她是不会相信的。虽然说苏瑰与汉皇有关系上的纠葛,从最初的东宫侍卫,寸步不离地关照汉皇,不过这也是前朝旧事。汉国有祖法,只要是犯事入狱,如果罪恶较大,则会牵连终生。就不能再出入官场,也不能与皇亲勋贵有任何来往。

如今连苏皇后都不与其再有任意联系,而汉皇却要打破祖例,这样做着实令人震惊。

苏皇后准备相劝,谁知汉皇摆摆手让她勿言,俄而汉皇又道:“朕这次见他,也不是为叙旧情,更在于他的田亩规模。”

这样一说,苏皇后就明白了汉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