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至可是格外的热闹,司空凛开了宫禁,允四品上官员携妻带子到青禾殿一同宴饮。

尚服局早就送来了参加冬至夜宴要穿的衣服,按照简殊现在的品级,可着朱红朝服,尚服局送来朝服那日,是个顶好的晴天,带着朝服一起送来的,还有件镶锦绣南珠的猩红色披风,据尚服局来送衣服的女官说,那是司空凛独赏给简殊的。

德妃还在坐月子,不方便到青禾殿那乌乌泱泱的嘈杂地方,令嘉公主倒是被乳母抱着去青禾殿给司空凛瞧了回。

无论真情或者假意,众人都兴致昂扬,或对饮或独酌,好不自在。

“陛下,下面纷纷扬扬的,开始下雪了。”

福贵一直在殿外候着,本来已经有了些许困意,待看清天上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鹅毛大雪时,当时振作了精神,入了内殿向司空凛禀报。

“众爱卿,方才朕听说外面下雪了,众爱卿不必拘束,可往梅林赏梅咏雪。”

瑞雪兆丰年,司空凛一听天下大雪,自然高兴,又想起御花园里原先洋洋洒洒的盛景都枯败了,独留梅园中的红梅,带着勾魂夺舍的美丽,傲立枝头,便邀了众人一同到梅园赏梅。

这梅园原是前朝后主为其继后宋知云所建,要说前朝后主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当政前期,昏庸无道,只知道声色犬马,一概不理政事,后来其皇后薨逝,取了名满京都的宋家双姝中的姐姐宋知云为皇后。

前朝覆灭,宋知云也化作一抹香魂,可是其嫁入后宫之后,获得后主独宠,令六宫粉黛无颜色。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

众人刚踏入梅林,便听见一阵清亮的男声诵《往生咒》的声音,天徽朝百姓尚佛,自然知道这声音就是往生咒,只是,在梅林里诵往生咒,不知是祭奠那位薨逝的前朝继后,还是哪位。

果然,司空凛的神色便不好了,天徽朝建国时间较短,宫里不少老人都是在前朝后宫里当过差的,难免有人心念旧主。

“是谁在那里。”

司空凛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白衣男子立在梅花香阵之中,便出声询问。

“贫僧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若笙自阴影处走出,司空凛看了是他,纵然心头不悦,但还是消了半分。

“大晚上的怎么在这里,你身子不好,仔细着凉。”

司空凛见他只着一件僧袍,纵然心里不悦,怒火也随之息了,接下自己的披风给他系上。

若笙随即一个旋身躲过了。

“贫僧惶恐,怎担得起这御用之物。”

若笙看着谦和,却最是固执,司空凛也由着他。

“若笙少师莫不是路过此处,不小心撞着了哪棵树,弄得花瓣飘散纷纷扬扬,心下自责,为洒落的花瓣念几句往生咒,让它们下辈子别碰到什么鲁莽之人。”

简殊看若笙这样子,知晓他来祭奠亡母,想起前日里司空凛与她闲话时谈起的若笙为蚊子念超度经的事情,便以此替他解了围。

“朕这是头一次听说花瓣还能投胎转世,倒是恭昭仪伶俐,一下子就猜中了若笙少师的心思。”

司空凛想了想,按照若笙的秉性,倒是会这么做,看来今儿个是闹了个不大不小的误会。

“少师善良是善良,可就是怪唬人的。”

纵然其他人的话若笙可以选择不接,可司空凛与皇后的话还是要接一下的。

“万物皆有灵。”

若笙道了一句我佛慈悲。

“那前朝后主荒淫无道,想不到也是附庸风雅之人,这单有梅花可赏也就罢了,可是这条条香径,曲径通幽,可见是十分用心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接下来的众人便开始跟风附和,更有甚者,还临场作诗,便是做些风景诗也就罢了,偏还有人洋洋洒洒的写了一页纸,斥前朝后主荒淫,为了女人颠覆了王朝。

简殊听了,默不作声的去觑若笙的脸色,见他脸色泛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谁被人家当着面儿骂爹骂娘会好受呢,左右司空凛身边不需要她侍候,皇后与淑妃一左一右的陪着,便够他忙了,便慢慢踱步,看似不经意的走到若笙身边。

“这梅花开的艳丽夺目,想来当年你父亲是爱极了你母亲的。”

简殊想着安慰他些,又一时间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总不能对人家父母什么前朝后主的,继后的叫着,多让人伤心。

“我刚出生就没了父亲,司空寅杀了他,扶我坐上了帝位,把我当做一个傀儡,又……。”

若笙说道又之后,便没了声音,简殊不好多问,想当年前朝玉氏何其张扬,如今却只留下了他一个,他与简殊同样都是丧家之犬。

“过去了的就都过去了,你当时怎样劝我的,如今也应当如何劝你自己。”

简殊之前厌恶若笙的不作为,装的光风霁月,可实际上不过和她一样是没了家的人,他人前人后受世人爱戴,而她却不得不伪装自己为父报仇。

“对不起……”

沉闷的男声想起,倒是让简殊吃了一惊,她从前觉得若笙的做法是懦夫行径,可是后来也渐渐想明白了,像他这种人,能活下来就已经很艰难了,哪里还会有时间和经历去复国呢。

“爱妃在和若笙聊些什么呢?”

司空凛看见简殊与若笙立在这里,小声聊天,心下好奇,若笙可是见了女子就避之不及,大相国寺三成的香火钱,可都是由来瞻仰若笙圣颜的女香客们捐的。

可偏若笙对女子避之不及,如今见他与简殊聊的投机,便心下好奇。

“臣妾自小在庵中由师太们养大,自问对佛法有一定的了解,可是刚刚向少师请教了之后,是真真儿的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简殊笑着回答,她对着司空凛一向是没几句真话,且每句话都是在心里嚼醉了反复咀嚼才敢说出来,如今这般说话,也是料定了司空凛不会怀疑什么,说不定还万分欢喜的让自己多去知缘堂走走。

“若笙的佛法造诣岂是寻常僧尼能匹及的,所谓人间圣佛,说的不就是若笙吗?”

司空凛肯定是相信了简殊的话,便顺着她的话茬说道,“既然你对佛法感兴趣,闲来无事也可以去知缘堂走走,若是懒得动弹,就请内侍去知缘堂叫了若笙去成华宫。”

司空凛对若笙可是深信不疑。

“那若笙少师就不要嫌弃本宫愚笨了。”

简殊笑着回应司空凛。

今儿个简殊倒不是以往素淡的打扮,朱红宫装,外搭猩红披风,眉眼艳丽,一笑之间,倒是令司空凛为之一震,愣了愣神,记忆中的少女也是这般,一袭红衣,笑颜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