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茜默默帮助着好些个乡村,这次要去的只是其中一个山村,距离天海并不算太远只有区区五百多公里,开车的话也就六个多小时。

周六早上还不到六点,一行人就启程出发了,只不过除了他们四个人之外,还多了临时加进来来的邵湾和冯琦。

邵湾是桂言义最好的朋友,两人前一天晚上一起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桂言义无意间说出了这个行动,邵湾也很感兴趣,在征询过其他人的意见,桂言义就把他和冯琦也加入了进来。

也好在桂言义准备充分,让家里备的车是一辆小巴车,倒是不虞座位不够的问题。

汽车行驶在路上,窗外的景色迅速变换,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一行人驶离高速,道路立即变得不好走起来。

窗外能看到连绵起伏的山脊线,重重山影叠了一层又一层,不过冬天万物凋零,山上到处是光秃秃一片,入目满是萧条肃杀的景象。

很快驶入山路,汽车更加颠簸,而且多出许多拉货的大货车。

“这两年山里的条件好了许多,由于国家的政策扶持,一些山货和农产品在外面打开了销路,咱们看到的这些卡车都是进山拉货的。”一路上薛冰茜身兼多职,既是导游又是讲解,自从下高速以后,嘴就基本上没有停过。

在薛冰茜激情慷慨的讲解中,她忽然话音一顿,对司机提醒道:“师傅,前面是个五岔路口,车速一定要放慢一点。”

“好的,放心吧,我开车是集团里最稳的。”薛冰茜是桂言义的女朋友,司机作为海辉集团的人,对这个未来的太子妃言听计从,点头应是的时候还不忘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不仅是要稳,关键是要慢下来,万一需要紧急刹车,得刹得住。”薛冰茜不放心地又提醒道。

听到薛冰茜再三地叮嘱,江岩也有些好奇,问道:“冰茜,这个五岔路口有什么特殊吗?车辆特别多?你怎么看起来非常担心的样子?”

薛冰茜叹一口气道:“我不是担心车多,而是担心突然会有孩子冲到车前面。”

孩子?

江岩心中惊疑不定。

他还没有来得及多问,汽车已经来到薛冰茜所说的五岔路口。

这个五岔路口是通往好几个乡镇的要道,来往汽车很多,而且大多数都是重型卡车,路面早已经被积年累月的碾压压得坑坑洼洼,有车过去就会激起一大蓬扬尘。

而在漫天烟尘中,却有五个最大不过十来岁,最小也就三四岁的孩子在路边旁若无人地玩耍嬉闹,这个车来车往的路口对他们来说就好像游乐场似的。

江岩终于明白薛冰茜为什么提醒司机要慢一点,他亲眼看到有辆卡车险些刹不住车撞到孩子。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能在这里玩耍呢?家长呢?这些孩子没有人管一管吗?!”江岩震骇不已,随即落下车窗,冲孩子们大声喊道:“别在这里玩啊!这里太危险,快点找个没有车的地方玩!”

听到江岩的喊叫,有两个孩子扭头超他望来,视线交错,江岩骇然发现,这两个孩子都口眼歪斜,呆滞的脸庞上露出痴笑,从嘴里流出来的口水几乎直挂到地上。

痴呆儿!

江岩脑海中猛地闪现出这个念头。

薛冰茜黯然道:“老师,这些孩子都是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家都是附近村里的,不是家长不管,而就是家长让他们在这里玩耍的。”

“为什么?”发问的是冯琦,她不可思议地说道:“这么危险的地方,就算是智力健全的孩子也随时有出车祸的危险,更何况这些孩子呢!”

江岩呆了一呆,怅然坐回座椅上,道:“家长就是希望他们出车祸…”

“为什么?虎毒不食子呢!”冯琦不敢置信,惊喊出声。

“人狠起来,可要比虎毒得多。”

薛冰茜轻声解释道:“村里穷,以前都结不起婚,又不懂科学,很多都是近亲结婚,然后就生出来很多先天痴呆的孩子。

健全的孩子尚且得不到精心的养育,更何况他们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只管顿饱饭就随他们都便了。

后来农产品和山货渐渐有销路以后,村里经行的车也多了起来,有一次有个卡车司机撞死了一个孩子,赔了十万块钱。

然后有些人就像发现了发门路一样,开始疯狂地希望自己的痴呆孩子被撞死,而这个路口就成了最好的财路。”

江岩望着窗外的孩子和蒙在灰尘中的路口,眼底掠过浓郁的哀伤,道:“这个路口就是一道门,门的这头是一个个残缺却鲜活的生命,门的那头,却是一张张沾染着鲜血的钞票。”

“十万块钱就能让这些为人父母的人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今天的所见所闻,给冯琦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甚至不需要十万,十万还是以前,现在行情降了,五万就够了。”薛冰茜嘴角带着惨淡笑意,但眼眶中分明已经蒙上一层水雾。

“对于他们而言,这些孩子只是单纯的负担,这样被撞死的话,既能毫无心里包袱地消除负担,还能给家里带来收入,他们这笔账算的很清楚。。

而且这些父母最会给自己开脱,他们觉得这样做,对孩子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他们这么做心安理得。

国家也曾出手治理这种事,不仅上门做工作,给予政策和经济补贴,还在镇上建了救助院,倒贴钱地帮他们扶养,可是都没有彻底根除。

毕竟,对于那些父母来说,这些措施的收益,远远比不上孩子被撞死。”

冯琦呆滞地看向窗外,泪珠不自觉地滚落出来。

江岩叹道:“贫困所孕育的不会是纯朴,更多的是人性扭曲,极度贫困催生的是极度扭曲的人性。”

他旋即起身,对司机说道:“靠边停一下车。”

桂言义一愣,道:“老师,这种事情咱们管不完的。”

江岩淡淡说道:“世上管不完的事情太多了,但是管不完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冷漠,更不应心安理得地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