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泽食府,二楼经理室。

侯一鸣坐在沙发上,朝着对面墙壁上的巨幅山河社稷图愣神。

他在等待,谷金方的到来。

一是为了,听取谷金方对于红姐动向的汇报。

二是为了,向谷金方通报一则非常糟糕的消息。

自从红姐与自己渐行渐远,每次看向这幅山河社稷图,他都感慨万千。

红姐多次跟自己提及,非常喜欢这幅画。

原因是,这幅画里有宏图大业的雄心,有俯视天下的高瞩。

听完红姐的解释,自己还不以为然的打趣:怎么,不甘心当江湖侠女啦?还想

篡夺庙堂,当千古一帝啦?

现在再看看红姐近来的所作所为,不就是要一步步攻城略地,实现当初被自己

调侃过的女帝梦?

难道,让红姐步步走向深坑的罪魁祸首,竟是这幅自己亲手挑选的画?

想到这儿,侯一鸣不禁叹了口气。

“老板,发什么呆哪?”

一扭头,原来是谷金方,见经理室的门敞着便走了进来。

“坐吧,先听听你嘴里的坏消息。然后,你再听听我嘴里的坏消息。”

不用谷金方开口,侯一鸣便能料到,红姐最近的动向好不到哪儿去:

不是公司被男人坑了,就是自己被男人坑了。

谷金方听完老板这后半句,也是顿感不妙。不过,汇报工作要紧,只得压抑住

好奇心,将这两天探查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

“红姐那边这两天动静很大。我先是打听到,有六家最大的经销商,因为收

到红姐的假酒,被顾客和工商局搞得很狼狈。这些人,去红姐那儿闹了一上

午。看样子,双方已经有不可调和的茅盾了。”

“红姐立马调集人手,开始查假酒。我在仓库外面盯了很久,只见红姐一帮

人,在仓库里待了很久,应该是在查货。出来时,脸色都很难看。显然,这

些库存里假货不少。”

“用不用我想办法,把仓库货物进出单给你弄来?”

侯一鸣靠在沙发上,认真听着谷金方的汇报。

右手有节奏地拍着沙发面儿,似是若有所思。

“不必,红姐现在,不想我插手她的事儿。你动作太多,万一被人家察觉,

只会加深红姐对我们的反感。”

“对了,我要跟你说件坏消息,你有点心理准备。”

谷金方听了,疑惑地瞧向侯一鸣。

脸上,现出了罕见的紧张神色。

“您……您说吧。”

侯一鸣不再拍打沙发面儿,身子前倾,双手交握,严肃地说道:

“你的老战友苏东,前些天来并城访友。先是在你家住了两天,然后去封鸣蝉家住了几天,对吧?”

谷金方点了点头,可表情越发地疑惑:

苏东,不是在封鸣蝉家玩了几天就走了吗?

走的那晚还给我来电话,叫我别去送站。

难道,他出事儿了??

“他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被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凶徒给袭击了,然后被送去了我妈的医院。警察也来了,当着医生的面儿做了笔录。”

“他怕在朋友面前丢面子,所以让警察和医院,别通知你和封鸣蝉。”

“当时我妈也在值班,听动静挺大的,就来病房围观了一会儿。听他提到你和封鸣蝉的名字,吓了一跳,赶紧打电话告诉我了。”

“做完手术,人倒是没什么事儿,修养俩月就能痊愈了。照他的说法,凶徒穿着一身黑色套装,是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男性,号称来自西域沈家。”

“他没用任何利器,只用一根桦树枝当凶器。扔过来的时候,树枝还断成了四小节,同时插进了苏东的四肢。”

“这种邪门功夫,显然不是内地功夫。他所谓的来自西域,应该是不假。苏东作笔录时提到过,这人让苏东转告主子,这就是得罪大家族的下场。显然,这凶徒不是跟苏东有过节。很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可我想不明白,这个大家族找苏东的麻烦做什么?他只是你的战友,又不是我的属下,想要敲打我,直接对你,或者我本人下手不就得了?”

听到这儿,谷金方气得攥紧了拳头。足底的皮鞋,不住地在地砖上踩动。

他,太了解苏东了。

知道这个老战友,平生最好面子。

要是让朋友们知道,身为一个王牌团退下来的精英,居然被一个江湖人士,用四根小树枝伤了四肢,那他遭受的耻辱、打击,恐怕远比肉体上的疼痛,来得猛烈。

对于老战友的隐瞒,他没有埋怨。

对于这个神秘凶徒,他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

他要替老战友,报这个仇。

他要捍卫,战友和王牌团的荣誉。

“我现在就去医院看苏东,至于这个来自西域沈家的畜牲,我要让他四肢残废后,爬回西域!”

谷金方攥紧的拳头,咔咔作响。

与他说话时的咬牙切齿声,两相唱和。

听到这火山爆发前的奏鸣曲,侯一鸣也是惊了一下。生怕这个莽撞汉子,盛怒之下干出什么冲动事儿。

“你现在去看苏东,等于是往他伤口上撒盐。他既然看重面子,你俩就遂了他的心愿,让他安静地渡过这段尴尬的时期吧。”

“医生都说了,人没什么事儿,修养俩月就好了。你放心吧,我会让我妈交代后勤,多给他做做营养餐。保证他尽快恢复,尽快出院。”

“至于那个姓沈的具体来自哪个大家族,稍微打听下就能知道。你先别急着去报仇,他的功夫有多邪性,你也听见了。我估摸着,你一个人,还不是他对手。”

“既然这个大家族,毫不避讳地向我们宣战,那这次,不过是战争的开端。

往后,你跟那个姓沈的,交手的机会多着呢。你不如去跟封鸣蝉研究下,哪种武功能破解西域的邪门招数。”

这番有理有据地分析,如一场及时雨,浇灭了谷大侠熊熊燃烧的怒火。

确实,面对这种武林邪士,光凭一腔怒火是没用的。

武林中人的应对之法,是什么?

是见招拆招。

连对方的路数、招式、底细都没摸清,就靠着一腔怒意乱打一通,这可不是一个武林高手该有的应对。

“好吧,那我先去调查一下这个凶手的底细,再跟封鸣蝉研究下怎么破他。”

送走了谷大侠,侯一鸣轻松了不少。

安抚一头盛怒中的斗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接下来,侯一鸣还有件要事得处理。

那就是,扮回知心大哥哥,去慰问一下,江山社稷岌岌可危的千古女帝。

他拿起电话,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这次女帝应答得很快,不像上次那般,心不在焉、磨磨蹭蹭。

“喂,红姐?接得这么爽快,看来没在生我的气咯?”

侯一鸣,笑着调侃。

电话那端的红姐,态度也有所回暖,不像几天前那样百般抵触。

“呦,谁敢生西山商会大红人的气啊。说吧,今儿个来电话,是要给我上爱情课,还是要给我上生意课啊?”

红姐一边翻阅着酒水仓库,近几个月的出入库单子,一边回呛。

“我不过是个搞汽修家电、搞餐饮的,又不是帝师,岂敢给商界女帝上课啊?

我无非是关心下老朋友罢了。话说,你那儿最近都还好吧?没出什么乱子吧?”

红姐听到这儿,翻动库单的手,停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红姐想和以往一样,向侯一鸣诉苦、求助,想得到他的建议。

但很快,这个念头被压了下去。

仿佛是石建雄的身影,不知从脑海中的哪个暗角跑了出来,向自己大幅摆手,示意自己快住嘴。

又仿佛,是侯一鸣一口一个女帝,让自己又想起了那幅山河社稷图,又想起了

自己的商界女帝梦。

既然是女帝,怎么可能低头弯腰,求助于爱人以外的男人?

就连石建雄这个爱人,自从自己被华国媒体捧红后,也不再轻易开口求助。

不用你们这些臭男人帮忙,老娘我应付得来!

“有什么不好的?歌照唱,酒照卖,好得很呢。怎么,你是对我的经营能力没信心,还是盼着我这儿出乱子啊?”

侯一鸣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摇了两下头。

这姐们,真是比谷金方、封鸣蝉那些个莽夫都难劝。

一根筋,轴到家了。

女人要是轴起来啊,真没男人什么事儿了。

“得,我不过是怕你江山不稳,赶来勤王护驾罢了。既然你那儿天下太平,那就是我多虑了。我这就班师回巢,不耽误你批奏折了,拜拜喽。”

挂了电话,侯一鸣靠在沙发上,又开始朝着对面墙上那幅山河社稷图,楞起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