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北方冬日。

宽阔绵长的迎泽大街上,车流不息,喧嚣如常。

侯一鸣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背着手,望着大街上的繁华景致。

像一个纵横人间几十年的老成智者,俯瞰着人间万象。

重回旧世界以来,他只顾着马不停蹄地创业、奋斗,还未如此认真地体味过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熟悉,是因为这些街道,他当年都来过。这些景象,也见过。

可是,在异乡闯荡游历几十年,重又归来后,眼前原本熟悉的一切,又透着股陌生与疏离。

一场场的龙争虎斗,一次次的殊死相搏,重复上演的人心叵测,让他快认不出自己的故乡了。

他记忆中的故乡,只有父母的慈爱,石头的友情,邻里街坊的和善。

何曾经历过这些?

只有卷入一座城市的权富游戏,你才能看清一个城市的真相。

他不怕在世界任何角落看清世界的真相,唯独不想在家乡,见识那些暗影中的罪恶。

可事到如今,他没得选择,也没有退路。

他要给母亲最好的生活,要让石头人前显赫,要带莹莹逃离魔窟。

身上滚烫的少年热血,不允许他逃避这些责任。

怀中蛰伏的沧桑灵魂,提醒着他,未来的斗争只会更残酷…………

故乡,我,又回来了!

我回来,我看见,我……

我征服!

咚。

咚!咚!

一阵敲门声,把侯一鸣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听手劲儿,就知道是石头那个黑胖子。

“进来。”

“猴儿哥,你这新店生意不错啊,大雪天的,一楼还坐满了人。”

侯一鸣坐在老板椅上轻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还不都是罗家、赵家找朋友来捧场的,虚假繁荣,当不得真。要想长期稳定住客源,还得下苦功夫。”

石头瞪起大眼睛,好奇地问:

“苦功夫?猴儿哥你是不是又有啥新点子啦?”

跟重生后的侯一鸣朝夕相处、南征北战了一阵之后,对于这个发小兄弟,石头早已有了全新且深刻的认识:

精明,太……太精明了!

而且,深谋远虑,手段百出,一副天下人能奈我何的王霸气色。

他捉摸不透这小子的怎么变成这样的,仿佛一夜之间,就换了个人似的。

但他也为兄弟的巨大变化,由衷的高兴。

倒不是因为,能跟着捞到不少好处。而是一种,家人越有出息,自己脸上越有光的心态。

如今的石头,虽然还不算侯一鸣肚里的蛔虫,可侯一鸣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料到这小子肯定又要玩什么新花样了。

侯一鸣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张设计精美的宣传单,还有一份活动企划案,递给了石头。

“喏,把这个宣传单复印五千份。找人贴满迎泽区、杏花岭区、万柏林区的高中档小区。还有这个活动企划案你好好研究下,这场活动由你负责操办,五天后,必须圆满举行。”

石头接过这两样,仔细看了看宣传单内容。

大致内容为,鸣泽食府将在五天后举办开业大酬宾活动。

只要食客们能提供一道,西山省大小酒楼食肆里见不到的菜式,就能获得三次免单机会。

前提是,这道菜要有出处可查,如果是无处可查的创新菜式,需得经过评审团的鉴定,具备可操作性。

评审团由鸣泽食府经理、主厨、和并城市餐饮协会专家组成。

再看了看活动企划案,大体上与常见的酒楼活动企划没有太大区别。

特别的一点是,其中一页密密麻麻罗列了二百多个并城市餐饮界专业人士的联系电话。

需要石头组织人手,挨个致电推销这次活动。

并且,只要对方肯提供这道特别的菜,就能获得六次免单机会。

这些人里,有并城餐饮杂志的编辑,美食节目策划,民间美食评论家,还有各个知名酒楼的大厨。

当然,天宫大酒店的六大天王,不在此列。

光是从西山省地界上找这些稀罕菜式,自然是不够的。

侯一鸣还委托了罗凯和赵杰,利用家族关系,向各个省的餐饮界人脉中打听,哪些菜式完全没有流入过西山省地界。

此时的西山省,和川西、东广、湘南这些省份相比,远远算不上美食大省。

但是,凭着煤、电、气行业的先天优势,缔造了一波波的财富神话之后,这片古老、低调的沃土,迅速吸引了各个省份的商人前来淘金创业。

自然也吸引了一大批,外省的餐饮业人士,前来传播各自省份的美食。

西山省八大家族,尚未大力染指餐饮业,也成了这些外省淘金客们积极抢占并城市场的动因。

于是,在并城的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粤式食府,西川酒楼,湘南小馆。

并城百姓,对于五湖四海的珍馐佳肴,也变得不再陌生。

但凡在其他省份流行的主流菜式,在这个城市都能觅到踪影。

可想而知,侯一鸣这次搜集珍稀菜式之旅,有多难走。

“猴儿哥,你让我跑跑车,搞搞汽修,弄弄装修我在行。可这酒楼活动我从没搞过啊,你不怕我给你办砸了啊?”

石头瞅着厚厚一叠企划案,胖圆大脸上挂起了愁容。

侯一鸣不再摇晃椅子,认真地面向石头,正色道:

“你觉得,我对你的期望就是跑跑车、搞搞汽修、弄弄装修?”

“假设有天,我坐在并城最高大厦的顶层,调度着千亿资金。而我的发小兄弟,还在跑车搞汽修,你觉得我会开心吗?我脸上会有光吗?”

“我对你的期望,是到时候,你坐在我旁边,给我出谋划策,跟我分享我们创造的一切。”

“汽修厂,只是你的起点。以后,我会把你推进我手里的每一条商业赛道。你的终点,就是并城最高大厦的顶层。甚至是,纽越、轮顿最高大厦的顶层。”

此刻,说者动情,听者哽咽。

对于石头,侯一鸣一直将他当做兄弟、家人看待。

石头在他成长中的陪伴,消弭了许多独生子女特有的孤独感。

他知道这个胖小子今生志向不大,只要有个美满家庭,有个收入尚可的工作,便再无奢求。

但侯一鸣,不允许他平庸一生。

学历不高、样貌普通、特长不多,这些缺点,确实能蒙蔽外人的眼。

没几个人,会认为这个黑胖小子,这辈子能有大出息。

但侯一鸣不是外人。

他看得到兄弟身上的光。

他坚信,只要自己拉着他一步步向前走,他的人生,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变化,最终会让那些看低石头的人,悔不当初。

石头有些哽咽,吸了一下鼻子,说道:

“行,猴儿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努力赶上你……”

侯一鸣拉了拉椅子,右手搭在办公桌上,端坐道:

“你不需要和我比,你只要能活出最好的自己,我这个做兄弟的,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知道吗?”

石头破防了,差点哭出声。

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不成体统,他忍住了,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那……汽修厂那边儿……”

“先扔给陈雪,那丫头也该学着独挡一面了。康旭之忙着电器行的事儿,你先过来帮我把饭店的事儿搞定。”

“行,猴儿哥。五天时间也不算长,我先去忙活了。”

关上办公室的门,石头擦了擦眼角打转的泪,坚定地走向了楼梯口。

侯一鸣靠起老板椅,转向落地窗,遥看车流不息的大街。

窗外,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家乡。

这次归来,他希望故事的结局,不再是被迫远走漂泊。

而是坐在最高大厦的顶层,和兄弟、朋友们一起,俯瞰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