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两世为人的侯一鸣,在听到师爷的话之后,心里也有了些许的不愉快。

泥人也有三分火,何况侯一鸣现在,从身体年龄来说,只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

虽然以侯一鸣的能力,在商业上几乎可以做到无往而不利,但生意上无往不利,不代表过程也会一帆风顺——这次挖专家,到目前为止,确实成绩不理想。

这是无可辩驳的尴尬事实。

但两世为人的智慧和阅历,还是赋予了他压抑怒火的本能。

侯一鸣换上一副淡然的微笑,向着激动不已的康旭之道:

“师兄不必动气……坐下说话。咱是客人,师爷是主人,客随主便……多少要给主人几分薄面不是。”

康旭之见老板发话了,也就控制住情绪,不再说话。

“侯老板,好气度,明事理。我刚才的话呢,既有三姑奶奶的原话,也有我本人的实话。俗话说得好啊,实话最伤人。如果有唐突的地方,还请见谅。”

庆大开收起了刚才短暂的深沉,脸上又恢复了习惯性地眯眼灿笑。

不愧是让侯一鸣捉摸不透的笑面虎,他的笑容,不会消失超过五分钟。

不管脸上是哪种表情,他讲话的语气,总是老练凶悍中,混杂着一丝轻蔑。

这丝轻蔑,侯一鸣再熟悉不过。

当日在李家大宅,当三姑嘴里蹦出“下等人”三个字的时候,他便领教了李家长辈们特有的傲慢与优越感。

这个大家族,虽然是商人家族,但已经沾染了许多封建落后的东西,与侯一鸣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阶层鸿沟。

一群文明世界里,自我囚禁的可怜虫……

经过这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侯一鸣彻底明白了,他与李家绝无任何和解的可能。

侯一鸣冲着师爷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师爷的实话,我收下了。让这些专家炒菜做厨子,并不难。让他们重归电子业,才算真本事。在这一点上,我觉着我跟师爷暂时还分不出伯仲,所以你想替我挖专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既然师爷肯赐我实话,我也不能慢待师爷。刚才的道歉,是第一份礼物。我这儿还有第二份礼物,你且收下。”

“你们大家族有大家族的规矩,我们小家庭,也有小家庭的原则。我这个小家,原则不多,就两条。”

“第一,没人可以威胁侯家的人。第二,没人可以羞辱侯家的人。如果有人不信邪,碰了这两条,我可以保证,他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这些话,麻烦一字不漏地传给三姑。听说过几天就是她老人家的生日,这两份薄礼,就当我给她贺寿了~ ”

“今儿个饭菜不错,多谢款待。师兄,我们走。”

侯一鸣示意康旭之离座,随即不等庆大开回应,便潇洒地转身,走向饭店大门。

“麻烦让路!”

康旭之起身后,不耐烦地催促未作回应的庆大开。

庆大开笑了一声,起身让路。

看着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走出饭店,庆大开背手而立,向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眯眼微笑。

只是过了片刻,笑容逐渐消失。他的脸上,第一次现出了清晰的杀机。

…………

“老板,我们要回公司吗?”

谷金方看二人安然脱身,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个饭店是李家的地盘,所以在出发前便询问侯一鸣要不要陪同入内。

侯一鸣回道不需要,而且又补了一句,不管里面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进来。

所以,只有不知内情的康旭之,陪着侯一鸣完成了这趟龙潭虎穴之旅。

谷金方想不通老板为什么不肯让自己入内~

万一有了什么冲突,自己到底该护驾呢?还是遵命不动呢?

隔着落地大窗,看到康旭之起身摔杯,谷金方差点没忍住要冲进去。

但觉着,老板既然特意叮嘱,肯定有他的用意,想必是考虑得很周全,才会如此。

而且,哪怕是隔着窗,谷金方也能看出,康旭之旁边的陌生人必定不是个练家子,伤不到老板和康经理。

凭着武者的直觉,他也没嗅到这个偌大的三层饭店内部,有任何暗藏埋伏的危险气息。

所以,他选择了奉命不动。

其实,侯一鸣的用意,不过是为了向李家表示和谈的诚意。

谷金方和封鸣蝉的威名,如今已传遍了并城。

李家自然对这俩人不眼生,只要他们出现,便会加深对侯一鸣的提防。

不带这俩保镖入内,足以表示侯一鸣此行的诚意。

侯一鸣这次前来,可不止是为了劝服柴泽厚。他知道这里是李家的地盘,在这儿等着他的,也必然是某个有分量的人物。

一个可以和平谈判,有可能化解茅盾的人物。

可惜,事与愿违。这个人也不过是三姑的一枚棋子,一个传声筒。甚至,将来会化身为三姑的刽子手。

既然和谈无望,那就开战吧。

第一场战役,就是要把柴泽厚抢到手。

“去东岗街,电子管厂小区。”

“好嘞。”

旧吉普行进在下午时分的北大街上~

“老板,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康旭之斜靠在后座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发问,看似很困的样子~

侯一鸣:“柴泽厚的家。”

“你咋知道他在家?那个服务生嘴里的话能信吗?我看是庆大开早有安排,藏着柴泽厚,不让我们见面!”

侯一鸣:“按照柴泽厚的脾气,他不可能做李家的傀儡。想见谁,想在什么地方见,全凭他的心情,李家管不住他。他也不会躲我们,上次他不是说了,有什么技术难题可以尽管请教。他这个人,言而有信,我信他。”

说着说着,侯一鸣也生出了些许困意。

倒不是累着了,而是刚才吃的菜里,有一道南卤醉虾,是将大虾浸泡在上好的曲酒之中,烹制而成。

酒精含量不低,吃完微醺生困是难免的。

侯一鸣又转念想起挖名厨开饭店的事儿,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

本来只是为了挖走一个电子专家,结果这位专家痴迷于餐饮业,还把自己扯了进来。

自己一直怀揣的,是电器兴国的志向,如今忽然跟餐饮业搅在了一块儿……

这都什么事儿啊!

恍恍惚惚间,吉普停在了柴泽厚居住的小区门口。

“老板,这回我就放心让你俩上去了。”

谷金方一脸乐呵地拿二人打趣~

“那可不见得,我俩现在都有点醉。待会师兄说错话惹恼了那老小子,我们两个醉汉可不一定打得过他……师兄?”

一阵沉重的鼾声从后座传来。

一扭头,看到康旭之仰面朝天,睡着正香。

好嘛,这丫竟然在后座倒下睡着了。

这酒后劲儿可真大,停车说话的动静楞是没吵醒他。

侯一鸣和谷金方对视罢,一齐笑出了声。

“让他睡吧,我自个儿上去,你别吵醒他了。”

侯一鸣毕竟是个习武之人,也练了几年经脉气血。

对于酒精的耐受度,比常人要高出一些。

这也是他前世今生,纵横商宴酒桌、千杯不醉的资本。

咚咚咚~

来到二楼东户门口,侯一鸣敲了三下门。

“侯一鸣?是你?”

开门的,正是柴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