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清晨,嘈杂的声音传入我耳朵,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略显阴沉的天空。昨夜竟是累的在此和衣而眠,与这满地的尸体相处了整整一夜。看向远处,十数个满身血污年轻人在田间穿梭,寻找着昨晚战斗中的幸存者。若是山贼就便补上一刀,若能村中之人自是做些简单救治,送往村内,村口的那些老者也是老泪纵横,步履蹒跚游走在这满地的尸体之中,寻找着自家的亲属。

死人太多,而活人又太少,忙活到了正午时分,也未见满地的尸体减少几分,此时张生带来了一个更为不幸的消息,昨夜战斗中受伤的多人中,有两个伤势过重,村中又没有大夫,只能简单的包扎,就在刚刚竟是抗不身体的疼痛,活活的疼死了。

“同村的女子可还在照顾?昨夜派去清河县求援的人,可曾回来?”

“昨夜战后已是丑时,当时众人皆已力竭,只得派出几名女子,以她们几人的脚力,现在辰时未过,怕是还要多等一阵才能归来了。”张生略感无奈,却也是无能为力。

“如今我村之人伤亡如何?”

说到这里张生却是虎目微红,拳头紧握,额上青筋暴起。我见状,轻轻拍了拍其手臂:“生哥,莫要如此,此事过后我们便去寻那山贼老巢。我在此立誓,若是不灭其老巢,我誓不为人。”

闻言张生的情绪慢慢缓和:“定要如此,昨夜我村长辈七百余人竟是死了四百之数,余下三百余人也有半数受伤,伤重者众多,多数长辈竟是拒绝救治,要求我等前去救治同辈,无需理会他们。同辈之中八十余人,余十三名女子身上无伤,男子共计四十二名,除去今晨伤重离去的二人还余四十人,人人带伤,其中王二,曹虎,宋阳,李岩,刘子异等五人伤势颇重,都处于昏迷状态,还有严飞达,赵金两人断了胳膊也处于昏迷状态,其余轻伤有十八人,尽是做了简单的包扎在此收拾残局,余下十五人虽是较之王二等人伤势不重,却也是卧床不起。”

“唉,村长在何处?”我轻叹一声问道。

“村长昨夜怕几名女子前往县衙路上不安全,跟随几人一同前去了,怕是要过会才回来。”

我看了一眼村口忙活的众人:“生哥,叫他们都回去休息吧,好生照料伤重者,这里不要管了,剿匪官府不来,这种事情就留着他们来做吧,村中长辈不能不治,若是不行村长回来让他老人家出面劝说。我等今日就好好休息,等官府到来,我们好生准备,送这些长辈与同辈入土为安。”

张生闻言,去田间叫回还在忙活的众人,又跑到村口将众老者劝说回家,然后也回自家去了。

青元山山寨内。

“废物废物,全是废物,五百人,五百人竟连一个小小村庄都没灭掉?”玉面阎罗当真是个狠人,断了一条胳膊此时竟还能如此。只见其面色苍白,坐于厅上,旁边有一老者为其包扎断肢,鲜血却不停的从绷带中渗出。

“首领大人,不可动怒,不可动怒,伤口又在渗血了。”

玉面阎罗望着厅下跪着的十数人,五百余人攻打青元村,竟是只回来了这么几个人,顿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突出,昏迷过去了。

此时厅下的喽啰却是无一人起身上前看护,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不知在盘算什么。随后站起身来,竟是往厅外走去:“兄弟,你说,我们回去把那玉面阎罗宰了如何?以后这山寨我们几人说了算。”当中一人向几人说道。

当中有一年龄偏大之人说道:“不可,此次青元村,如此规模,死了如此多人,你当那清河县衙是瞎的?不出我所料,要不了多久官府就要出面剿贼了,若是现在将那玉面阎罗杀了,我等若在确实可以接管山寨,但我们却要当那玉面阎罗的替死鬼了,所以还是快些离开此处,免得到时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说罢几人就出了山寨大门,不知往何方而去了。

再说玉面阎罗躺于山寨大厅主椅之上,胸前衣襟被鲜血浸透,老年医者站于旁侧,这老者虽是被抢上山来,为山贼看病治伤,终是医者父母心,且在山寨中时并未受屈,还是俯下身来将这玉面阎罗背至房中进行救治。

玉面阎罗昏迷之时,山寨中却乱了起来。这头领带了五百余人前去攻打村镇他们是都知道的。如今却只带着十几人归来,统领竟也断了一臂,自这玉面阎罗成为统领之后,山寨何时吃过如此大亏,都在暗自猜测,此次玉面阎罗是碰到硬茬子了。却是无人想过逃跑,山寨成立至今官府出动围剿数次,均未成功,一是山寨所处足够隐秘,二是附近有较多藏身之处,山寨的基地也不止这一处,即使山寨所处之地被发现,换个基地继续生活就可以了。但是这次这些山贼的美梦注定要破灭了。因为他们遇到了我,定然会将他们连根拔起,不留后患。

青云村,官道之上数辆马车朝着青云村的方向驶去。

“马村长,何时能到青云村?”为首的马车上一身着官袍,头束发髻,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转头问道。

“哼,胡县令,老夫比你心急,村中伤亡无数,能早到一刻,我的乡邻就能少受一刻痛苦,若不是你等推三阻四,不肯前来,我们现在已经在青云村救治村民了。”马思义冷哼一声,双目紧紧的盯着胡姓县令。直看的这县令汗毛竖起,直打冷颤才肯罢休。

胡县令再也不敢开口,一路无话,直至过了正午一刻的时间,马车终于停下,车外议论纷纷,胡县令此时心头恼怒,刚被马思义一通指责,正是一肚子的怒火无处撒。

“何事喧哗……”说罢便掀开门帘。

话音未落,却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胃里一阵的翻腾,赶忙下车跑到路边吐了起来,直吐的胃中空空,只有苦汁才肯罢休,再看随行前来的医馆大夫,与三班衙役皆是如此,谁人见过此等阵仗。

只见眼前道路,随处可见的巨石,人尸与马尸,有些如同黑炭,还是一脸的惊恐,有些却如一滩烂肉,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只见大路是走不成了,待得众人吐无可吐的时候,马老爷子下车与村中的女丁,走在前方带着胡县令等人绕过大路从田间而过。

纵是田间的尸首已被青元村民收拾小半,却是依然如同人间地狱一般,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被那曹虎打死之人,各个头脑变形,脑汁遍地,怎一个惨字了得。还有一人浑身焦黑如碳,此时还保持着横刀自刎的姿势,脖颈处一道明显的刀痕,深可见骨,身边众人心中在想,这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如此?但此时却无人知晓此人是谁,哪怕是早上收拾村民尸体的同辈之人也无人知道,只当他是土匪的尸体,无人为其收尸,唯一知道的只有曹虎,此刻却也是昏迷。

跟随前来的县令,民夫,大夫,衙役,皆是战战兢兢,跟在马老身后不敢多看。直到村口之时终于有人看到他们的到来,赶忙跑去马家通知我。

“林大哥,快起来,官府来人了。”此人吊着胳膊,跑到我的床前,把我叫醒。

我睁开眼睛揉了揉眼睛问道:“何事?”

“官府的人到了,林大哥,你快去吧。村长带着他们已经到村口了。”

听闻我赶忙起身,向村口跑去,刚出院门就看到了一大群人正向这边走来,张生也得到消息从令一个方向赶来。

“张班头,本官来了。”胡县令来到马家宅院门口,先行说道。

张生却是冷哼一声,不愿答话。村长这是在一旁开口道:“生儿,去跟这几个女娃娃带着那些民夫与大夫去给乡邻诊治,清理村口。路上那些马车进不来,最后一辆马车里我们置办了一些置办白事的东西,也找人带回来,棺材太贵了,我们这么多口,我实在是买不起,就置办了几百张草席,到时就用草席裹了入土为安吧。唉……”

我闻言却是鼻头一酸:竟是连后事都要如此的潦草,却也无能为力。

“生哥,在村口专门圈出一片地,唤做英雄冢,将战死之人,不论老幼,皆埋于此,并竖碑文,将此事刻于碑上。”

张生闻言,眼前一亮,竟是对我抱拳作揖道:“多谢木弟,我这就去。”

胡县令却在身旁阴阳怪气的说道:“英雄冢?一群老弱病残也敢妄称英雄?真是让人笑话?”

张生闻言,双拳紧握,正欲上前,被我伸手拦下。张生瞪了县令一眼转头带人走了。

待张生走后,我双目紧盯胡姓县令:“敢问县令,在你眼中何为英雄?”

县令说道:“英雄自然是为家国大义者,奉献自身,杀贼除寇!”

“县令所言极是,家国大义,家为第一,昨日之战,我等青年本可置身事外,但我同辈之人听闻家乡遭难,一日之间集合八十余人回乡,昨夜五百余山贼攻村,我村五十余猎户青年,二十余文弱书生,十三名女子,皆是在村口与山贼大战,宁死保护村寨,在我等不敌之时,全村七百余你口中的老弱病残,为救我等竟是一手持拐,一手持刀,除去山贼头领,及少数山贼逃跑,其余山贼尽灭于此。敢问县令,何人不可称英雄?是那八十余青年人?自知敌人数倍于我等,仍不肯退却一步保卫村子的人。还是那七百余走路都费些力气,却为了我等青年豁出性命的老年人?”

县令登时哑口无言,其身后之人也在此时满脸羞愧,自是无人敢与我对视。

“还有一事,请教县令,我等已然向县衙求援,为何无援兵至此?莫不是县令与那山匪同流合污,不愿来援?”

“小兄弟莫要乱说,不是本官不出兵,而是本县并无多少兵丁,县衙只有那不足百人的衙役,山匪之患,一向都是州府派兵来平,本官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州府也已回信,不出两日平乱军队必到”

“两日?呵,若不是我等有些能力,若不是我全村长辈以生命护我等周全,两日之后你们也只能来为过全村之人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