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风和煦,,万物都重新焕发生机,给沉寂许久的大地增添了一抹亮色。

而昆海更是早早就进入了漫长的春天,细雨绵绵,悄无声息的滋养着万物。

夜深,人却未静。

街道上,稀稀拉拉的雨点落在湿漉漉的地板,溅起的泥花儿落在来往行人的裤脚上,繁华的街头此时只剩下霓虹灯在雨幕中依旧闪烁,给这座不夜的都市带来最后一抹亮色。

行人们都手持雨伞,从上方望去,街头像是被一块巨大的拼接幕布笼罩,在雨帘的洗刷下,模糊得让人辨认不清。

而在城市的角落,一处幽暗狭长的小巷子内,一个身影蜷缩在墙角,依稀只能看出轮廓,却无法分辨他究竟是男是女。

雨依旧在下,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愈下愈大,猛烈地雨点落在人影的身上,击打出片片水花,很快,他身上的衣服就尽数湿透。

只不过,饶是雨势如此之大,他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挪动。

借着一点幽暗的灯光,依稀可以看出,他那件被雨淋透了的衣服上面,充满了污垢,甚至在泥土和灰尘下面,还有一块块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黑色斑点。

雨依旧在下,携带着万钧之势,似乎不将这座城市的一切污垢洗刷一净便不罢休,只是,有光明的地方就必然有黑暗,就像这个小巷子,以及小巷子中瑟缩的人一样,他们便分散在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中,却不为人们所知。

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在雨幕中穿梭,像是一个黑色幽灵,在夜色中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车速并不快,但行进却十分稳定,仿佛已经有了目的地。

两道灯光突兀亮起,射进漆黑一片的小巷内,将原本昏暗的箱子照的一片明亮。

先前蜷缩的身影像是觉察到什么,肩膀微微颤动,似乎在用力,同时向更深处爬去。

只不过,光是这个简单地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因此,他只是动了动身子,就又如同死鱼一般,搁浅在哪里。

在倒下的那刹那,他竭尽全力,将头偏了过来,同时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什么。

强烈的车灯让他的眼睛感到十分酸涩,甚至流出了眼泪,但他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其他,他咬了咬牙,死死撑住,不让自己眨眼。

“咔嚓”

车门的把手被拧动,紧接着,他先是看到一条穿着昂贵西裤的腿从车上迈出,紧接着,他又注意到对方脚上的那双皮鞋,正是他向往已久的那一双。

他想要再往上看,却感到脖子一阵剧痛,他便意识到,自己的脊椎可能断了。

好在,对方似乎是来找自己的,副驾驶上的人手持雨伞,替那人挡雨,却被那人挥挥手驱开。

躺在地上,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一张脸被刘海遮盖住,看不清有什么表情。

那人接过雨伞,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认识我吗?”

声音从头顶响起,他尽力的抬起头,想要辨认对方的身份,而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他此时的处境不太好,便将脸贴近,以供他观看。

终于,在经过一番挣扎后,他看到了那张脸。

“宋言......”

这个一身西装,手持雨伞的男人,正是宋言。

看着地面上这个肮脏不堪的男人,宋言甚至能从他的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以及臭味。

“陈梁,你后悔吗?”

地上的人,也就是陈梁,听到宋言的问话后,他先是停顿片刻,紧接着,整个小巷内都响起他声嘶力竭的咆哮。

“后悔?我怎么会后悔!我只后悔没有杀了她!”

宋言静静地看着陈梁,由着他发泄自己的情绪。

许久——“怎么会不后悔......”

陈梁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他甚至开始抽噎起来,声音断断续续,脸上也满是痛苦的表情。

宋言丝毫没有动容,依旧一脸平静的看着地面上的陈梁,“是聂雨璇下的手吗?”

陈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刚想脱口而出说些什么,可很快,他又无力的垂下了头,表情黯淡,“我没看清,无法断定对方的身份。”

看着对方的脸,宋言目光深邃,似乎能看透陈梁心中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宋言才轻声说道:“你说谎。”

听到这句话,陈梁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他猛地抬起头,过大的动作牵扯到他背部的伤口,使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

可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他依旧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宋言,语气十分坚定的说道:“我没有!”

似乎怕宋言不信,他情绪十分激动,有些口齿不清的喊道:“我怎么可能替她说话!都是因为她!全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因为她,我现在还在当副盟长秘书,我还年轻,我还有大好前途,怎么会沦落到今天......”

陈梁痛心疾首的哭嚎着,语气中满是对自己行为的悔恨。

只是,宋言却知道,这番表现,并不完全可信。

宋言静静地看着陈梁的忏悔,表情镇定,似乎完全没有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

陈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渐渐地,他的声音也小了下去,神情也从一开始的疯癫慢慢恢复到了冷淡。

他趴在地上,用脸去拱地上的小水坑,想要将脸上的污垢洗去,可他挣扎了半天,也只是徒劳。

陈梁气喘吁吁的放弃了这一念头,进而重新看向宋言,“为什么来找我。”

宋言眯了眯眼,看着他,“除了聂雨璇,还有谁可能对你动手。”

陈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起来,片刻后,他的表情有些古怪,而宋言也猜到了他的答案。

果然——“崔东升也有可能。”陈梁说道。

如今的昆海,要说谁对陈梁恨之入骨,恐怕非崔东升莫属,如果没有陈梁在背后递刀子,哪怕毕生勇的计谋再完善,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崔东升赶下台,而一旦毕生勇不能速战速决,给了崔东升足够的反应时间,以崔东升这些年的谋划,未免不能和对方掰一掰手腕。

可就是因为陈梁,崔东升的所有念头都落空了,这叫崔东升如何不恨他。

陈梁看着宋言,语气嘲弄道:“难不成你认为崔东升还有动手的能力?”

宋言还没有说什么,陈梁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恐怕他现在还在家里老实等死呢,他已经是一个废人,哪有手段来对付我!”

看着陈梁这幅模样,宋言的眼神冷淡了几分,他忽然间没有了和对方继续谈下去的心思,拍了拍裤脚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宋言站起了身。

“喂喂喂,你要干嘛,你是想走吗!”注意到宋言的动作,陈梁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慌了起来,连忙大叫道。

宋言止住转身离开的动作,看着惊慌不已的陈梁,“你为什么认为我不会离开?”

陈梁怔了怔,马上叫道:“难道你不想要我手上的消息吗?我告诉你,我手上的消息可是十分重要的,这足以......”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宋言打断了。

看着地面上扭曲的人影,宋言平静道:“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你手里的那份消息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价值,毕生勇之所以愿意迁就你,只是因为他是盟长,需要一个正当的动手理由,而我不是,所以我不需要。”

陈梁的表情凝固,眼底处的惊骇掩饰不住。

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陈梁,宋言没有心软,而是抛出了另一个炸弹。

“看我这一身昂贵的西装,你认为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身穿正装?”

宋言声音冷淡,表情波澜不惊,仿佛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潭。

“你还不懂吗,陈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