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宋言离开了酒店。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地上时,宋言已经来到了郊区的一块陵园。

陵园不大,却处处透着清幽与宁和。

繁密的树林将整片陵园围住,阳光透过层层林叶打在地面,形成稀疏的光斑。

这里远离市区,因此空气十分清新,环境也出奇的好,在往陵园走的路上,宋言便瞧见好几只小松鼠,瞪着眼睛,丝毫不畏惧的站在树下打量他。

深吸一口气,宋言精神一振,只觉得身体舒爽不少,便加快了脚步,朝着陵园中央走去。这块陵园在昆海并不十分出名,由于地处偏僻,再加上占地面积不大,因此并不是那些身份尊贵的达官贵人们的首选,往往将墓地选在这里的都是些中层阶级。

不过,有失必有得,虽然不在黄金地段,但这里的环境却也不是其他陵园可以比拟的,因此,最近几年里,这块陵园也渐渐的被大众所熟知。宋言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穿过一排又一排墓碑,漫步在墓林中,宋言表情平静,目光在每一块墓碑上面都停留一会儿,在确定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块之后,便会放轻脚步,慢慢走开。

或许是经历了一次重生这种超自然的事情,宋言对于已逝的人总是会抱有一定的敬意,甚至于有时候他也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前世的自己被人发现死在办公室后,是否会引起一场惊动,然后会不会有人为自己准备一场得体的葬礼,在多年以后,又会有几人来自己的墓地前为自己哀悼。

但世事无常,没人会知道,虽然那个自己已经永久的躺在了哪里,可却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罢了,真正活着的灵魂,却在另一个世界里,成为了全新的宋言。也正因为如此,宋言才愿意对这些已逝的人抱有一定的敬意,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不敢肯定,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是重生者。

总而言之,在经历了这种超自然现象的事情后,宋言已经不敢轻言断定神学全都是故弄玄虚了。一边想着这些,宋言一边一一探查过去,忽然,他的脚步一顿,目光也停驻在了一块墓碑之上。

“恩师王明璇之墓……”

宋言挪动脚步,来到墓碑前,然后读了起来,当读到这句话时,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原来你是这样定义你们之间的关系的?”

宋言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表情十分平静,眼神十分深邃,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看了一会儿后,宋言忽然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摸墓碑。

突然——“嘿!小伙子,你这是干什么!”

宋言伸出去的手在空中一滞,然后顺势收了回来,同时侧过身去看说话的人。

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步履蹒跚的朝着宋言这边走了过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身前,并横亘在他与墓碑之间。

“你这小伙子,怎么一点也没有敬畏之心!死者为大,这点难道你家里人没有教过你吗!”老人指着宋言,痛心疾首的说道。

宋言苦笑一声“老人家,我和这里躺着的人认识,这次只是来拜访一下……”

“胡说!小老儿我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几乎这里所有的人都认全了,这个王明璇可从来没什么亲人朋友来看他,平日里都是一个十分漂亮的丫头来,我可没见过你跟着她一起来过!”老人的语气很冲,态度也不是很好,不过宋言也能理解,老人作为守陵人,打心底里就对这些已逝的人十分敬重,如今见到一个后生如此儿戏,自然是免不了说教一番。

只是,宋言却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老人家,您是说有一个女人经常来这里?”宋言向老人问道,而老人口中的“丫头”则是被她忽略了。

“当然,小老儿我还能记错不成!”老人眉头一挑,中气十足的说道。

宋言脸上浮现一抹思索,然后又恢复正常,他对着老人歉然道:“老人家,是我看错了人,您多见谅。”

一边说着,宋言一边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和一包香烟,塞到了老人手里。

见宋言态度良好,老人脸色缓和不少,见宋言递过来东西,他也没有拒绝,“说吧,你家里人是那个,小老儿我以后多替你照看照看。”

宋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他也没有解释什么,而是指了指王明璇墓碑旁边那座墓碑,“那就麻烦您了。”

老人看了眼积满尘土和蛛网的墓碑,撇了撇嘴,“你们这些当家里人的可真不上心。”

宋言解释道:“我们常年在省外,很少回这里。”

老人也听出了宋言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听宋言这样解释,心里最后的一丝疑惑也解开了,他摆了摆手,说道:“小老儿我干的就是这个,你就放心吧。”

宋言笑着点了点头,同时又看了眼那块无人照料的墓地,心里默默说道:借你名号一用,也算是补偿了,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和老人又闲聊几句,宋言便向对方告辞,然后离开了这里。

而就在他离开不久后,一辆红色的宝马驶进了陵园,在陵园的空地处停了车。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位风华正茂的女人。

“林叔,你怎么在这儿?”

“小聂啊,你最近来的可够勤的!”

老人笑呵呵的看着女人,态度比起和宋言说话时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刚才有个从外地回来的小伙子,托我帮他照料一下。”老人将手里的东西给女人看了一眼,解释道。

女人了然,转身从车上取下一捧小雏菊,然后便朝着陵园走去。

看到女人手中的小雏菊,老人感慨道:“这么多年,你倒是从来没变过。”

女人默默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怎么没有变,花店都不是哪一家了,人又怎么可能一直是最初的人。”

老人本意是说女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只带小雏菊,从不见她带其他的花,可听到女人语气中的怅惘后,他便止住了话头。

等到了墓碑前,女人的表情已经重新恢复平静,她先是蹲下身子,认认真真的拂去墓碑表面并不存在的灰土,然后才将小雏菊摆放在上面。

老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女人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这套流程,哪怕自己向她保证每天都有打扫,但女人也只是笑着感谢过后依旧一丝不苟的完成这套流程,长此以往,老人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心里偶尔会生出一抹感慨。

这里躺着的人究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缘,才能有这么好的闺女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女人将所有的事情做完之后,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一样,她眉宇间的那抹忧虑也消散不少,余光忽然瞥见旁边那个从未打理过得墓碑,今天却焕然一新。她随口问道:“就是这家人吗?”

老人回答道:“不错,那个小伙子和你岁数差不多大,对小老儿我也算尊敬。”

女人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墓碑,然后伸出光洁的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名字。

老人这次没有阻拦,在他看来,这只是未亡人对逝者最深沉的思念,是不应该被打断的。

可他却不知道,那双纤细的手轻轻滑过墓碑的时候,看似缓慢的摩挲,实则却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颤动。

忽然,女人的手停住了,而她的手此时正摁在两个字上面。

“恩师…”

女人被老人叫做小聂,正是那个名震O省的竹叶青聂雨璇。

而这里躺着的,就是那个一手造就她的恩师,王明璇。

聂雨璇嘴角微扬,眼神却一片漆黑。

“老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