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中邑边上,有一处河流,名叫金溪,乃是从金陵方向流来,故得金溪之名。

金溪边上,有一处小亭,四周红枫似火,在黑暗中浓烈的燃烧着。

亭中。

李淳坐在里面,面前摆着茶桌,茶具,小火静静的住着茶壶,缕缕香气从中溢出,飘向四周。

音绝尘来到亭前,见李淳已在,便走了过去。

“音兄。”李淳见音绝尘走了过来,急忙起身行礼道。

音绝尘也回了一礼。

李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音绝尘坐在对面,二者之间相隔着一个茶桌。

李淳缓缓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来,顿时,清香四溢,茶水色泽墨绿,甚是喜人。

音绝尘缓缓拿起茶杯,小口的喝了一下,并未言语。

“听闻音兄也善琴曲?”李淳颇有兴致道。

“略知一二。”音绝尘笑了笑,拱手说道。

“哦?不知音兄平时所弹何曲?”李淳好奇的问道。

音绝尘见李淳瞪大的眼睛,一副好奇之样,忍不住笑了下,回道:“《悔雨》,《凤求凰》乃我所喜,天下琴曲皆略知一二。”

李淳闻言,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问道:“这《凤求凰》本殿还有所耳闻,但随着汉皇朝的灭绝,词曲便也失传,而这《悔雨》我更是无从听闻。”

音绝尘此时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汤在口中回旋,顿觉,口鼻生香,如兰在舌,沁人心脾,芬芳甘冽,清香怡人。

音绝尘放下茶杯,道:“此二曲皆是家师所传,但家师并未告知我曲子的来历。”

李淳看着音绝尘的一举一动,有着高贵儒雅的气息流露而出,一股君子之风,而他也正向往着君子之气,故极为欣赏。

“不知本殿是否能够欣赏一番?”李淳小心翼翼地问道。

音绝尘见状,站起身来,退了一步,衣袖浮动,一张玉琴出现在身前,缕缕光华萦绕在琴身之上,玉琴的两端,刻着凤翎,高贵无比。

音绝尘缓缓坐下,手指在琴弦上跳动。

李淳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看着那张玉琴,听着那段琴曲,品着香茶,顿觉人生之乐。

琴声夹杂着些许忧伤,于金溪之上回转,于红枫之中荡漾。

开始,婉转悠扬,一副画面渐渐展开,一个少年拉着一个女子的手,沐浴着春风,向前走着,欢声笑语一片。温暖地阳光照在了二人的身上,甜蜜幸福。

噔~琴音忽然昂扬,犹如夏日霹雳,雷霆万钧,无尽的风暴席卷而来,一叶扁舟在满是风暴的大海中航行,仿佛即将被海浪掀翻,扁舟之上,一对男女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渐渐的,琴音热烈了起来,一处房中,红烛燃燃,喜字应门,婚庆十足,一个新娘坐在床上,等待着丈夫的到来。

随着音绝尘的手指弹拨,声音变得清扬起来,宛若女子的幽怨,或是,哭泣,抑或是,伤叹,红烛之上的火焰晃动着,不知是继续燃烧,还是就此熄灭,正如女子般,看着丈夫渐行渐远的身影,无力感涌上心头,不知是挽留,还是放弃。

正如一阵秋风,吹之极寒。

渐渐的,琴音悠远,一片片雪花飘起,白衣男子,三尺长剑,名冠天下,白凤轻吟,于风雪之中,来到了女子的身旁。

却见,女子早已倒在了茫茫雪地之中,手中握着那一个结婚时未被男子掀下的红盖头,紧紧的拿着,早已成了不甘,执念,与绝望。

男子紧紧的抱着女子的躯体,发出了绝望的呐喊声。

白凤哀鸣,剑气天宇。

最后的一两声琴音恍若女子的一颦,一笑,又或是男子无限的悔意。

曲骤然停止,秋风不起,溪水停滞,万物安寂。

悲伤的氛围笼罩着四周,天地万物为之而哀。

李淳依旧沉浸在琴音的场景之中,两行热泪滚滚而出。

音绝尘手指停在了琴弦之上。

少顷。

琴音再起,悠远廖旷,散了,淡了,远了,四季之音交杂,泪下,花谢,雨落。

忽然。

琴音戛然而止,断了,尽了,累了。

一声凤鸣之音从琴中吟出,似是哀叹,似是不甘,又似是,后悔。

音绝尘这时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喝茶,第一口,试温,第二口,品香,第三口,饮茶。

不紧不慢,淡然若水。

音绝尘的目光望向那流动的金溪,此刻,或许,他也是极为痛苦的。

李淳的目光渐渐恢复了光亮,深深的看向音绝尘,却没有言语。

一切皆在不言中。

只见,李淳又为音绝尘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给音绝尘。

“此曲,可为《悔雨》?”

音绝尘点了点头。

“因何得名?词曲境界全然不在一个雨上,却又名为《悔雨》,甚是奇怪。”李淳好奇问道。

音绝尘摇了摇头,道:“此乃家师所传,我也无从得知。”

但音绝尘却觉得“悔雨”之名,正如他此时之心境。

悔雨,悔雨,心中的雨,如何不悔?

音绝尘看着眼前的唐国三王子,不禁惭愧的笑了笑,他本以为这位三王子是出于何种意图才邀他来此,看来,真的是单纯喜好音律而已。

而此时,李淳却如痴如醉,忽然,目光看向音绝尘,道:“此曲……”

话还没说完,音绝尘便摇了摇头,道:“不可。”

他自然知道李淳想要说什么,但此曲,观主曾交代过他,不可传于他人。

虽然音绝尘不知其因,但还是听从观主的安排。

李淳闻言,急忙站起身来,拱手致歉道:“刚才是我一时冲动,还请音兄勿怪。”

音绝尘摆了摆手,道:“无碍,只是,家师曾言,不可传予他。故拒绝殿下。”

李淳闻言,只好作罢,道:“音兄如此大才,不知是何方人士?”

音绝尘听到之后,目光闪烁,是啊,他是何方之人?绝灵真观?是?抑或不是?

音绝尘心中有些迷茫,他到底是谁?他的师弟们又是从何处而来?观主实力高深莫测,又是从何处来?

李淳见音绝尘犹豫了起来,转而言道:“音兄,今日之后,便要踏上战场,你我以茶代酒,共祝平安。”

音绝尘也举起茶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