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袭来,夜凉如水。

我站在原地跟那黑猫对视无言。

我不知道是不是它,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将我带入幻境,亲眼目睹了当年整件事情的始末。

如果不出意外,陈华应该就是陈云英的父亲。

而在他们那个年代,正好是国家大搞三线建设,在西南部署了许多秘密的军工产业。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将翻车的那批物资抢救回来,罗嘉良获得了国家的表彰。

“喵,喵。”

黑猫不深不浅的叫了两声,歪着脑袋看了看我,将一块铁牌推到我面前,随后转身就跳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直到这一刻,陈云英才惊呼了声,从刚才的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江浔,我刚才……刚才好像看见了我爸……”

满脸的惊惶,通红的眼眶,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我的胳膊,“我们在哪?”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冰凉的晚风吹过,居然让人感觉到了阵阵刺骨。

我要摇了摇头,难掩心中的百感交集。

如果刚才看到的一幕都是过去真实发生的,那我才总算搞明白,为什么罗嘉良要不惜代价的让陈家灭门。

“走吧,当年度事情,或许到今日也应该有个结局了。”

我用力的深呼吸了几口,将堵在胸口的浊气使劲的吐了出来,“我猜罗嘉良已经在老宅那边等着我们了……”

《鲁班书》里的开篇曾写过:世事险恶,人心莫测,修习吾道,谨防自身。

我其实很想跟陈云英说点有关陈华的遭遇,但每每话到嘴边,却又讲不出一个字来。

于是在她不解和疑惑的目光中,我们很快就赶回到了陈家祖宅。

此刻,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线鱼肚白。

最黑暗的黎明过去,世间众生再次迎来了破晓的时刻……

“快!抓住他们!”

“老实交代,你们到底对午麻子做了些什么?”

“他人现在都快不行了,你们必须要给他偿命!”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宅的院子里,此刻围满了杀气腾腾的村民。

见我们走进门来,一个个手持镰刀锄头,恨不得立刻动手。

“冤有头,债有主。”

“谁犯下的孽,谁心里没点数吗?”

对此,我心中再无慌乱,剩下的只有对这群人的可怜跟漠视。

说完后,我拉着想要暴走的陈云英,转头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罗嘉良,“罗村长,为了接待我们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人老成精,遇事不惊。

被我用挑衅的目光看着,罗嘉良似乎半点也不紧张,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你说的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我只知道午麻子是在你们手头昏迷的,所以你们必须要负责。”

口气中夹杂着浓浓的西南民腔,丝毫也听不出他曾经竟是个北方汉子。

“是吗?那当年你跟陈华一起在山中遇险,那你为什么不对他出事负责?”

我冷笑两声,目光毫不避让的死死盯着他,“同样是跌落悬崖,他死,你活?”

这话出口,包括陈云英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

就连稳如老狗的罗嘉良也终于按耐不住,原本浑浊的双眸中,猛地爆发出一阵精光,“他是遇到了意外,我已经用尽全力去救他了,可是……”

“你不要混淆视听,这根本就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

言语间出现了几分混乱。

说明他的情绪已然被我拨动了起来。

“呵呵,意外?”

“你跌落悬崖确实是场意外,可陈华不是!”

我的笑声戛然而止,平静的目光忽然变的犀利了起来,“不知道大家听没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农夫救了快死的蛇,最终却被蛇反咬一口而丢了性命……”

“罗村长,我很想向你请教请教,农夫这么做,值不值得?”

团团将我们围住的村民,此刻也开始渐渐骚动。

他们虽然大多没有什么文化,但对这种浅显易懂的道理,还是不难理解其中的意思。

加上当年的事情,他们大多都有所耳闻。

村子里历来都有些稀奇古怪的传闻……

“你说的这些话我完全不晓得是啥子意思!”

罗嘉良枯槁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跟年龄不符的狰狞,“我只晓得你们搞死了午麻子,现在必须要给他们偿……”

还不等他的话说完,我顺手从裤兜里掏出块铁牌扔在了地上。

上面用明晃晃的红字写着“三等功勋之家”,显得格外扎眼。

“抢救国家急缺物资……荣立三等功勋……当时国家每月补贴三块钱……”

我似笑非笑的往前一步,咄咄逼人的追问道,“这可是蘸着人血的馒头,它好吃吗?”

“老村长,你有本事当着这块牌子的面,在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就告诉大家,陈云英的父亲也就就是陈华,当年是死于意外,而非你所谓!”

我这话出口如同平地炸雷。

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惊了。

特别是陈云英,木讷的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盯着我,通红的双眼中血丝遍布。

似乎被我最后一根稻草压垮。

罗嘉良整个人如遭雷噬,佝偻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步。

双眸略显呆滞的不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当年的事情不可能有人知道……”

“我没做错,我就只是想活着,我有什么错?”

“这块牌子也不是我想要的,是他们硬逼我收下,说对村子好……”

在毫无防备之下,他根本没想到我会旧事重提,而且清楚其中的每一处细节。

所有的心理防线被我彻底击垮。

一边不断的摇头,一边自顾的接连后退。

而我从他的断断续续说的话里,忽然听出了一丝端倪。

是有人硬逼着罗嘉良收下了国家的褒奖……

在那个年代,狂热的人们对荣誉有着近乎于偏执的追求……

死人,是没办法活着接受的……

一个个令我毛骨悚然的念头逐渐涌起,联想到在幻境中最后看到的那个老头。

我瞬间意识到,事情远没有我现象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