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吴氏手巧得很,编棉槐条是行家里手。她去了村里打谷场成了乡亲们的师傅。玉杰一直在海边看扇贝田。本来小可乐最怕暑假,因为妈妈放假在家老逼他背小九九、加减表。现在云秀每天忙着复习备考,这可乐坏了小可乐。他像一只小兔子般每天在村里乱窜着,跟他的小伙伴们胡跑乱作。

村口的池塘是孩子们暑假欢乐的天堂。池塘是死水,水面上长满了浮苔倒没人进去游泳。捕捉池塘里的青蛙是他们的乐趣所在。山东台正在播电视连续剧《白眉大侠》。《白眉大侠》里房书安唱的那几句小调“河里有水蛤蟆叫,抓着几只下酒肴,呱呱,全跑了”可谓是脍炙人口,村里每个小孩都会唱。

小可乐现在就唱着这几句小调,跟几个小伙伴在池塘边用竹竿钓蛤蟆。胶东所称蛤蟆即为青蛙,蟾蜍则称癞蛤蟆。对于孩子们来说二者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能吃另一个不能吃。钓蛤蟆是一种老天爷赏饭与生俱来的手艺。六岁的小可乐颇为精通此道。竹竿的前端用细尼龙绳绑一个能伸缩的“蝴蝶扣儿”,小心翼翼地伸着竹竿将蝴蝶扣儿套在蛤蟆身上用力往上一拽,一只蛤蟆便钓到手了。

这种小孩子的乐趣颇受大人们反对。一来在池塘边玩危险,二来这些年镇卫生站天天走村串户的宣传卫生知识,凡事讲究卫生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蛤蟆整天在水里游草里窜,身上不知沾了多少细菌。

小可乐不愧是钓蛤蟆的高手,两个钟头钓了四五只蛤蟆。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先是自言了一声:“饿了。”随后他对邻居家的小女孩春霞说:“咱们到草垛那边去,烤蛤蟆吃吧。”

五岁地春霞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可乐哥哥我要吃那只大个儿的。”

池塘东边一百多米有四个大草垛,成捆的麦秸草剁成了一座小山。这几个草垛是春霞家的。小可乐从竹篓里拿出一柄小刀熟练地给蛤蟆开膛破肚扒了皮,随后又给每一只蛤蟆插上了一根苹果枝。他的右兜兜里揣着从厨房偷来的火柴。他弄了些麦秸草引燃,手里拿着苹果枝烤着蛤蟆。现如今城里人流行晚上出去吃烧烤新疆羊肉串。小可乐现在做的或许才是最原始的烧烤。

小可乐忽然一拍脑瓜:“对了,没有盐不好吃。春霞你快回家偷着拿点盐来。”

春霞胆怯地说:“可乐哥哥我不敢。”

小可乐扬了扬手里的蛤蟆:“那烤好可没你得份儿啦!”

春霞的嘴角流出了口水:“那,那你等着啊。”

春霞一溜烟小跑回了家,不多时拿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回来了。塑料袋里是白花花的盐。小可乐轻车熟路的用右手拈着盐花洒在蛤蟆上。过了十来分钟,烤好的蛤蟆流着油泛出诱人的光泽。

“好了哦,吃吧。”小可乐对春霞说。

两个孩子无忧无虑边仰头凝望着胶东清澈的天空,边啃着美味的烤蛤蟆。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将那几只蛤蟆塞下肚就等于将他们的童年记忆印在了心里。

有道是乐极生悲,对大人如此对孩子也是一样。就在此时刮起了一阵风。刚才烤蛤蟆的麦秸草并未完全熄灭还隐隐带着火星。风将火星刮到了草垛上。可乐和春霞正讨论着天上的那朵云长得像老虎还是羊,丝毫没有发觉危险的临近。慢慢的草垛上的火星变成了小小的火苗。火苗又变成了窜着黑烟的大火!两个小孩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呆了一会儿,可乐赶紧朝拉起春霞的小手:“跑,咱们快跑!”

与此同时,云秀正在家里背诵着复习材料上的古文:“庆历四年春,腾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

云秀长这么大从未出过省,也从未见过湖南的岳阳楼。可她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她边背着古文,脑子里边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千里之外的岳阳楼上,王勃穿着古人的衣衫凝视着远方的秋水长天……

忽然大门被人“吱嘎”一声推开。春霞妈拽着可乐的脖领子来到云秀面前:“云秀,你快管管你儿子吧!”

云秀站起身:“啊?怎么了春霞妈?”

春霞妈骨子里是个心地善良的农村妇女,可刚才发生的事惊出了她一身冷汗,这让她不得不将嗓门调高了八度:“你家可乐领着俺家春霞在草垛边上烤蛤蟆,点了我家四个草垛!烧得清干溜净!麦秸草不值钱,可要是烧着了人咋办?”

云秀目瞪口呆,她低头望着儿子:“有这么回事么?”

小可乐脖子一缩,低着头装出一副可怜相:“我也不知道草垛怎么就着了。”

云秀气的脸色铁青,一巴掌打向儿子。她这一掌跟《白眉大侠》里的那些大侠正好相反。大侠们一向出掌时软绵无力,落在人身上势大力沉。云秀却恰好反了过来,抬手落掌那一下看着势大力沉,真正落到小可乐的脑袋上却是软绵绵的。儿子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天下又有哪个妈忍心真去打自己的儿子呢?

小可乐挨了妈妈一巴掌,“哇”一声哭了出来。

春霞妈这时候倒护起小可乐来了:“云秀别打孩子啊。小孩懂什么水火无情?以后别让他再玩火就是了。”

云秀见春霞妈说了软话消了火,主动提出赔偿:“你家是三亩地的麦秸草。三亩地的麦秸草得二十多块钱吧?你等等我去给你拿钱。”

说完云秀转身去了堂屋,从一个针织钱包里拿出了两张大团结递给春霞妈。春霞妈连忙拒绝:“不用了。这事儿也怪我家春霞。是春霞和可乐一块烤蛤蟆才把草垛点了的。”

云秀还是硬把大团结塞到了春霞妈的围裙兜里:“拿着吧姐。孩子干了坏事,当家长的就该赔偿。我的学生犯了错我也是这么跟他们家长说的。我不能嘴上一套手上一套啊。”

春霞妈只好收下了钱:“那成。我先家去了。你好好嘱咐嘱咐可乐,以后可别玩火了!”

说完春霞妈转身走了。刚才小可乐一直“呜呜呜,嘤嘤”的抽泣个不停,春霞妈一走他马上抹了抹眼泪,朝着云秀笑了笑。

云秀训斥他:“你还知道笑!下回再玩火我让你爸回家打死你。”

云秀上课的时候是个很严厉的老师。可对自己的儿子她实在是严厉不起来。古语有云:医者不能自已。这话套用到云秀身上就是师者不能师骨肉。

云秀摸了摸小可乐的脑袋:“刚才打你打得不疼吧。”

小可乐扬扬自己的小脑袋:“不疼,一点都不疼,跟挠痒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