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经过甜水巷的巷口，江少川随手便跟此时正在熬汤的面片汤铺子老板打了声招呼，紧接着便扬长而去。
“小黑啊！”
“去朱雀大街上，一个叫做饮山亭的酒铺子里。”
“记住别像上次一样横冲直撞闹出了这么多幺蛾子，赶着边停就行。”
鬼使神差之下，少年拍了拍马屁股，大声喊道。
没有缰绳的拉扯，没有马鞭的伺候……
但就是这样，大黑马拖着的马车却在街道上行驶得极为平稳。
而且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
那匹大黑马似乎在一夜之间就通了人性，仅仅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便也不知顺着什么踪迹，来到了饮山亭的跟前。
事实上……
江少川也不想这么一大清早就出门去要账的。
昨天明明是说好的酉时，现在离酉时还差好几个时辰，但是……
这也涉及到了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他现在需要这笔钱，搞点事情。
尽管江少川这货现在身怀巨资，还在有意无意之间吞下了自己铺子原先的老东家乔敬明的所有房产地契，但值得一提的是……
这种先打款后办事的操作，让他有一点犯怵。
简单来说，还没到三天之后，还没有到事情真正办好的那一个地步，这笔浮财现在还不能算真正地下了口袋。
更不能算自己的财产。
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三天之后人没保住，乔敬明这货被那帮几百个混混砍伤了怎么办？
先不说砍没砍死这个问题，就算是砍死了，他的一帮大小老婆亲戚长辈跳出来争夺财产，这个事怎么算？
谁能顶得住。
再退一步，非常好……
事情办了个大差不差，人倒是没有被那帮混混砍死，但也恨不小心地被砍成了大小便失禁，又或是半身不遂这种程度，更大的麻烦就来了。
人都被砍成这副活不活死不死的模样了，冷不丁地上门来讨账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那么很好……
既然是很有道理的事情，万一江少川这货还钱的时候两手啪啪一拍，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拍着乔敬明被打得凹进去一般的天灵盖，极为委婉且叹息地说：老乔啊，是我对不起你。
你给我的地契，一分没动。
但是呢，银票，那就只剩下这么些了。
其他的……
咳咳咳……
对，简单来说，就是没钱了。
提前消费了。
还不起了。
凭良心讲道理，这事儿搁谁身上谁受得了？
我估计乔敬明不当场咽气去世都算是对得起人的了。
少不了要招呼自己那一群黑衣小弟，对某个无耻的少年一顿拳打脚踢。
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更是齐齐上阵，不在话下。
总之一句话……
下场惨到不行！
所以，生性谨慎的江少川做了一个并不艰难的决定……
先到饮山亭去找掌柜徐友吉弄点钱来花花。
那十几坛的高浓度酒精，就算没有全部卖出去，也能卖个一两坛，够自己接下来的花销了。
便是带着这样的念头，马车已经老老实实地停靠在了饮山亭门前，那座流水翠绿的假山旁。
倒也没有拉扯缰绳，挥舞马鞭的操作，可马车停得偏偏那叫一个稳当。
才刚刚开门的功夫，饮山亭两边便早早已经拍好了长队。
江少川却已经跳下了马车，憋着嗓子，朝着门内大声喊了一句：“徐掌柜！”
“不凑巧，周某顺路路过您这铺子，眼巴跟前了便来拜访一番！”
乖乖……
少年的喊话声音极大，很快便惊动了铺子里的徐友吉。
但在徐友吉出来之前……
江少川的浑身却起了鸡皮疙瘩般的不自在。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了看自己的周围。
也不知为什么，却总感觉前后左右有无数双齐刷刷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是那些正在排队买酒的灰袍仆从们。
众人的目光或是审视，或是皱眉，或是指指点点，或是议论纷纷。
总之……
就像是进动物园里，看见了稀世珍宝大熊猫似的。
“你说是不是这名少年！昨日里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而来！”
“看着有些眼熟啊！这匹大黑马性子不是挺烈的吧？昨天看着还四只马蹄子逮着谁就踹谁，今儿怎么转性了，这么安静？”
“要不咱们上去问问？我家药监局的孙大人可跟我们提了一嘴，怎么地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啊！”
“奇怪奇怪真奇怪！此少年平平无奇，除了长得帅了一些之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昨儿那事儿，咱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稀里哗啦声音，江少川的心里更是一阵惴惴不安。
想起昨天横冲直撞的那副彪悍姿态，想起自己昨天极为蛮横无理的装逼模样，想起这帮仆从们围着自己眼见着就要动手的历历场景，少年的额间不禁泛起了冷汗。
这些家伙……
记性也忒好了些！
昨天结下的仇，隔了夜还记得这么清楚！
江少川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心虚。
正当如是的功夫，几个胆子颇大的灰袍小厮已经互相交换着眼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似乎是在做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眼神交流之后，紧接着便不约而同地朝着少年所在的位置走了个过去！
乖乖……
这踏马明显是要下阴招，报私仇了啊！
江少川的右眼皮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站住！”
“你们……”
“想干什么！”
终于忍不住了，他转过头，一脸凝重地望着这几名对他徐徐图之的灰袍小厮。
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原本想猫着腰偷偷靠近，但却为曾想到却被正主发现了，这下子……
几名灰袍小厮的脸上尽皆露出了几分委婉憨厚的笑意。
看得出来，是一种释放善意的信号。
然而……
这种笑容在某位瑟瑟发抖的少年眼中，却成了一种类似于‘桀桀桀桀’般阴险毒辣的笑容。
明明是大夏天，江少川却感到了从脚板底油然而生出的寒气。
遍体生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们几个！”
“意欲何为啊！”
少年色厉内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