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刘倩话并没有错。

仅仅一个星期,裹在虎子妈眼睛上的纱布就可以解开了。

虎子和宋宁一脸期待的候在一旁,完全不顾小护士嫌弃碍事的目光。

伴随着纱布一圈圈的解开,躲在病床旁的虎子的心情就越来越紧张,他紧紧的握着一旁虎子妈枯木般的手,一个心已经悬了起来。

“56号病床李桂兰,能看得到吗?”小护士俯着身子,用手在虎子妈眼前挥了挥。

虎子妈一动不动的,没有一点儿回应。

见状,虎子身体顿时垮了下去,握着虎子妈的手失落无比的垂下了头。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成功率,可是还是有不成功的概率。宋虎没有怨天尤人,只是心里头的失望无以复加。

一旁的宋宁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失望,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宁,我没事,尽力了就好。”宋虎声音沙哑的说道。

可是虎子妈似乎感受到虎子低落的心情,她那空洞的眼睛突然多了一丝神采,对着宋宁几乎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宋宁一喜,再一看虎子妈。眼睛里头与往常的空洞不一样,已经出现了不少色彩。

“虎子,快起来!婶子看得到了!”

宋宁激动的一把拉起了宋虎,高兴的说道。

而一旁的小护士也点了点头,“病人还有在医院住几天稳定一下,视力在恢复的过程中。你们这几天照顾好病人就好。”

“恢复了就好,恢复了就好。”宋虎一把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他清楚的看见母亲的眼睛里有了自己的模样,喃喃自语着。

失而复得,这该是怎么一种极致的高兴。

虽然此刻自己的母亲神智依旧不太清晰,甚至只是陌生的看着眼前宋虎的拥抱。既不推开,也没有情绪波动。

但是宋虎依旧感觉到了希望,对母亲的亏欠终于也少了几分。

“行,那我走了。晚上我会来复查一下病人的情况,白天你们注意点就行。”小护士看着这一幕,笑了笑,抱着东西就准备离开了。

“护士,我送送你。”宋虎闻言突然起身道。拎着个包,一边走还一边对着宋宁说道。“宋宁,麻烦帮我看着一下我妈。”

宋宁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就靠着宋虎与小护士一同走了出去。

两人边走边聊,见宋虎不断的问着母亲的情况。小护士倒也不见怪,不厌其烦的回答着宋虎。

“行了,病人的情况也差不多就这些了。放心吧,到时候我还会回来复查的。”

看着已经走进电梯的小护士,宋虎拎着包,咬牙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医院,似乎突然下定了决心,抬头对着小护士问道。

“护士,麻烦问一下。亲子鉴定应该去哪一科?”

“亲子鉴定?”正按下电梯的小护士微微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本能的回了一句。“上楼第二间亲子鉴定科就是。你去哪里干什么?”

只是小护士说完这句话后,随着电梯门的缓缓关闭,她只能从电梯的缝隙中看到宋虎那张憨厚的脸对着他咧嘴笑了笑。

一直到电梯缓缓向下移动,小护士还有点儿疑惑。这段时间她负责宋虎妈妈,宋虎给她的印象就是忠厚老实的一个男人,怎么会问亲子鉴定这个?

听说他还有个儿子?不会……

唉……小护士叹了口气,心里头百味陈杂,一时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这年头啊,越是好人,活的就越痛苦。

小护士走后,宋虎平静的上楼,敲门来到了亲子鉴定科。

“做亲子鉴定?”老医生打量了一眼憨厚笑着的宋虎,摇了摇头,问道。“两个人的样本带来了吗?”

宋虎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个破包,从里头找到了一个盒子,里面正装着一叠碎头发。

然后他看着老医生,嘿嘿一笑。从自己身上使劲拽了一把头发下来。

“一根就够……”老医生看着面不改色的宋虎,说到一半的话又吞了回去。

在亲子鉴定科干了这么多年,什么人他没见过。

只是老医生望着宋虎明显空了一块的头顶,能活生生拽下一把头发的人。虽然看起来憨厚老实不起眼,但是这时候看得老医生却有点眼皮直跳。

回到病房后,宋虎并没有异样。

而且看起来,因为虎子妈的眼睛治好了,宋虎脸色的痛苦终于消散了几分,跟宋宁说话的时候多了几分笑容。

望着儿时好友终于放下内心的重担,宋宁心情也是好多了。

无论如何,虎子妈对于虎子来说是个心病。现在虎子妈一天天变好,宋宁也由衷的为虎子高兴。

“宋宁,你说的是真的,我去程远叔那边真能挣两三千块钱一个月回来?”

宋虎握着自己母亲的手,乐呵呵的对着宋宁说道。

“那肯定,虎子哥你能吃苦。用不了多久,你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虎子目光也充满了希冀。“好,那煤矿我就不去了,到时候我挣了钱,先把医药费给你还了!再带我妈好好出去玩玩。

“小时候在田里看到天空飞机飞过的时候常说,长大了自己一定要带她坐飞机去哪里哪里玩。天安门、长城、人民广场……”

宋虎望着前方,一项一项的列举着。听着虎子的声音,一旁虎子妈似乎陷入了回忆,沉默的躺在病床上,嘴角却对着虎子扬起了一丝温柔的笑容。

而虎子笑得越发的灿烂,眼中的似乎有了无数的光芒,有了憧憬。

说着说着,宋虎突然扭过了头,对着宋宁嘿嘿一笑,露出了一排的白牙。

“傻笑啥呢。”宋宁没好气的说道。

“兄弟,再拜托你个事呗。”

宋宁点了点头,虎子有点为难的说道。

“一礼拜没回去了,我儿子在那边闹得不行。现在我妈这边也好一点了,我就想回去一下再过来。”

闻言宋宁叹了口气,他理解宋虎。

就宋虎老婆刘莉那个性子。能带着水生一个星期就不错了。估计这一周没少打电话催宋虎回去,现在虎子妈也稳定了,让虎子回去一趟倒也行。

想着,宋宁点了点头,答应道。“行,婶子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看到宋宁点头,宋虎也对着他感激的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母亲的手掌后,起身咧嘴笑着,背上了破包便往外走。

只是当宋虎背对着宋宁的时候。脸上乐呵呵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眼睛变得通红通红。

走出病房后,他温柔的给身后的母亲带上了门,然后背对着病房,大滴大滴的泪水不停的往下砸落。

那张常年晒太阳黝黑的手上,泪水顺着手臂,将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染出大片大片的泪花。

泪花中,一行带着油墨香的正楷字若隐若现:鉴定人无亲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