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听见了‘龙武军’这三个颇有些忌讳的字眼,曾经的归德执戟长丁流皱了皱眉头。

望向那名黑甲军士眼神之中的杀意,又多了几分凌厉。

邓飞白转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着身边那位曾经的龙武军归德执戟长。

“你怎么看?”

“是真是假?”

他平静且认真地问道。

作为曾经龙武军中的一员,丁流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手中的寒刀又抬高了几寸。

他沉吟片刻,似乎是全神贯注地打量着面前那名黑甲军士又或是打量着那名黑甲军士之后的所谓的龙武军袍泽们。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沉默只有短短的片刻罢了。

“假的。”

须臾之间,丁流不假思索回答彻底便很快打破了沉默。

邓飞白点了点头。

并没有过问身边的精瘦汉子是如何辨认出自己军队番号的真假。

就算同为大唐的军人,但每一个不同统帅下的军人都有其极为独特的气质与军风。

“整个大唐帝国,知道龙武军的人并不多。”

“别说是平头百姓,就算是身为军中人,对龙武军也知之甚少。”

“因为……”

“龙武军自创始之初,最为严厉也最为不可冒犯的军规之一便是……”

“在任何人的面前,都决不能说出‘龙武军’三个字。”

“谁说了这三个字,谁便要掉脑袋。”

尽管邓飞白没有主动发问,但丁流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也许是为了给站在自己身后的兄弟袍泽们一个合理的借口。

这样的借口指的自然只有……

动刀的借口。

“休要胡说!”

突然之间,那名黑甲军士突然高声驳斥道:“龙武军从来没有这样的军规!”

“你一个跛子,也敢信口雌黄!”

他的脸色变得怒不可遏。

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丁流耸了耸肩,并没有理会或者在意那名黑甲军士的脾气与愤怒,他瞟了一眼站在身旁,手持弓箭的左骁卫归德司戈阮成周。

“老阮,这些都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水货。”

“龙武军上至大统领,下至火头房一个小小的伙头兵,脾气都跟老子我一样臭,怎么可能会有人乖乖地回答自己的出处与番号。”

停顿了片刻,丁流的伸出手拍了拍阮成周的肩膀,有些意兴阑珊道:“别墨迹了,这箭弦再拉扯下去,就该断了。”

“赶紧松……”

嗖!

当口中最后一个‘开’字还没出口的那一刻,当右手的指尖还没从肩膀上离开的那一刻,当冰冷的春雨滴落在箭尖的那一刻……

一阵比寒风更加冰冷,更加凌厉的低吟呼啸声音骤然响起!

蓄势已久的冰冷箭矢消失在了弓弦之内。

消失在了阮成周的指尖之上。

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叮当!

然而,很快……

伴随着一阵极为尖锐的刺耳声音,一道如星火一般金灿灿的金光骤然闪烁。

当金光闪烁的瞬间,那根消失在众人眼中的箭矢也悄然显现。

锋利的箭尖与那名黑甲军士头戴的厚重盔甲狠狠撞击在了一起!

刹那间,便是火星四溅!

然而,出乎了出人的意料,更出乎了阮成周的意料。

没有想象中的一箭封喉,没有想象中的一箭穿脑,更没有想象中的鲜血迸发。

在这区区的咫尺之地,这位神射手的堪比神技的箭术竟然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强大的弓弦力量与锋利的箭尖在接触到黑色盔甲的那一刻,就像是射在了涂满了油垢的厚重铁皮上,所有的力量被什么划开了。

就连那根箭矢也失去了所有力量,飘然落地。

“军中的盔甲都已经厉害到了这种地步?”

阮成周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喃喃自语道。

“你们这帮老不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终于,被一箭射中脑门的那名黑甲军士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他‘唰’的一声,将手中象征着命令的三尺青锋高高举起,大喝道:“兄弟们!”

“给我上,把这帮半截身子入土了的废物宰了!”

“杀!”

杀意落幕,一直保持着戒备姿态的那一群装备精良的黑甲军士们开始奔袭,开始冲锋,开始挥刀。

“杀!”

狭小的巷口,并不利于两军交战。

迅速反应过来的邓飞白也毫不犹豫地高呼了一个‘杀’令。

短兵相接的隘口,两支唐军就像是相向而流的两条洪流,在交汇之处,裹挟着奔雷之势,迅速冲击在了一起。

无论处在哪一方,站在后面的军士们若是除了等待着,也似乎只剩下了呐喊和嚎叫。

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一箭失手之后,阮成周展现出了极强的行动力与冰冷意志。

他并没有过多沉浸在方才的失利之中,而是如同一只逆流而上的小鱼。

在穿梭的缝隙之中,亦步亦趋地后退着,后退到一个足够安全,足够张弓搭箭的距离。

索性的是,他需要的距离并不远。

更重要的是,阮成周很快意识到了一件事……

若是想杀死眼前那些黑甲军士们,手中的箭矢只有射向他们最为薄弱的部位……

咽喉才可以。

在清楚地判断出眼前的生死局势之后,他理所当然再一次地从背后的箭壶之中,取出一根箭矢,搭在了弓箭之上。

箭矢并不多,所有要尽可能杀伤足够有分量的人物。

比如……

那名戴着黑色盔甲的家伙。

无数袍泽前赴后继着,举着寒刀,从阮成周的身边,朝着前方路过。

噗嗤!噗嗤!噗嗤!

伴随着一阵阵寒刀入体的沉闷声音,无形之间,给他铸造起了一道肉身的壁垒。

是用性命与鲜血浇筑而成的最为坚实的壁垒。

从挽弓到搭箭,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一丝停滞。

很快,他的目光与箭矢已经瞄准了不远处,灰墙旁,正在浴血奋战的那名黑甲军士。

阮成周并没有急于放箭。

因为,那名黑甲军士仗着自己的甲胄之利,正在不停地收割着自己袍泽的性命。

他在不断地运动着。

同时下意识地举起手臂,将自己的咽喉死死地护住。

显而易见,刚才那一箭虽然没有杀死对方,却也给了那名黑甲军士巨大的震慑。

阮成周需要等待足够成熟的机会。

需要等待他松开手的那一刻。

需要等待他引颈的那一刻。

需要等待他停滞喘息的那一刻。

那一刻,便是箭出弦上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