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整个长安城的地下王者,作为整个长安百姓中,最有权势的‘不良人’,作为神龙见首不见尾,最为神秘的鱼龙帮帮主,齐可修平静且极具震慑力的威胁在短暂片刻之后,便彻底被那些关陇门阀的掌舵人当作耳旁风,扔在了一边。

终究是从鲜血与尸体之中登上高门大族的关陇世家,终究是见过生死的过来人,除了冰冷的刀锋,言语是无法撼动那些耄耋老者冷漠到极致的意志。

随着那一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杀’字,那些站在门槛外的黑衣武士们,那些前赴者与后继者们,在这须臾瞬息的时间内,展现出了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极致速度。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快到让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很大程度上,所指的并不是那些黑衣武士如一股黑色的浪潮似的,不停地涌入门槛,不停地将手里的寒刀斩向那位鱼龙帮帮主的速度,而是……

当他们快要完成斩杀目标的瞬息,突如其来的飞斧砍中他们背脊的速度。

是那些黑衣武士绝望且不甘心倒下的速度。

换而言之,是那些黑衣武士死去的速度。

就如同是在某一天的深秋,长在田地里的麦穗经过风雨终于成熟,终于长大,却硬生生被农夫的镰刀一一斩断。

那一柄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飞斧就像是吹过麦田的一阵秋风,凡是风吹萧瑟之处,尽皆肃杀之地。

只听见一阵阵‘噗嗤’‘噗嗤’般的入肉声音,这无名厅堂本就狭隘的门口很快便被一座黑色的‘小山’堵住了半边的入口。

猩红的鲜血从‘小山’的各处向外流淌,时不时地还隐约发出‘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音。

理所当然,这世间无论是哪一种青山,从山体内涌出的只有清泉又或是濯水,却绝不可能是鲜血。

换而言之,古往今来,能使得血流成河的便只有一座山……

尸山。

那座黑色的‘小山’便是又十数名又或是数十名前赴后继的黑衣武士被砍中的背脊,从而气绝身亡,瘫倒且聚集在一起的黑色尸山。

黑色的尸山虽然不高,但却一点儿也不矮。

足足有半丈的尺度。

若是从门槛外隔着那黑色尸山朝内里望去,便只只能看见那位鱼龙帮帮主的几缕黑发。

一股股猩红的鲜血从那些黑衣武士失去气息口鼻之中,从他们失去神采的双眸之中,从他们失去跳动的心口之中汨汨流出。

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然而,面对着自家豢养的黑衣武士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面对着那防不胜防的冰冷飞斧,几位关陇门阀的掌舵人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他们面无表情。

全身也未曾表现出一丝紧绷的状态。

就像是几块已经腐朽,已经失去了生机的烂木头。

那些死去的黑衣武士,那些温热的鲜血,在他们的眼中……

似乎不过是几块与他们相同的烂木头,又或是几滴洒落在泥泞之中的污水。

很快,当接近一半数量的黑衣武士已经成为了前赴者,踏入这无名厅堂的门槛内,顷刻间化作一具具尸体的时候……

那硕果仅存着的活着的黑衣武士们,便再也没有一人轻易选择踏入这门槛之内。

他们沉默地紧握着手中寒刀。

握得极为用力,握得极为紧迫。

似乎是希望从这冰冷的杀器之中获得一丝独特的安全感。

他们的背部微微弯曲,双眼的眸子极为凝重。

不像是之前那种蓄势待发的姿态。

而更像大草原上,一只形单影只的恶狼在察觉到危机四伏的周围之后,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压迫。

也许是挡在门槛前的那座黑色的尸山极大地阻碍了他们进入厅堂,砍死那位鱼龙帮帮主的速度。

残酷的现实让他们意识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无论自己再如何尽力,始终赢不过那些恐怖至极的飞斧。

不凑巧地是,这无名厅堂内,除了那些黑衣武士自己,便再也没有其他人清楚他们为何停下砍杀的真正原因。

起码……

那些站在八仙桌旁,冷眼观望着,如朽木一般的关陇门阀掌舵人们并不清楚,也没有必要清楚。

于是,这种极为逾矩的擅自停手激怒了那些黑衣武士的主人。

背负着如烂木头一般腐朽身躯的耄耋老者们……

开始愤怒。

“一群废物!”

“竟敢罔顾老夫之令!”

“几十个,接近百人,竟然连一个狗奴才都杀不死!”

“给我上!都恁……娘的上!”

“今天杀不死这两个狗奴才,老夫便诛你们的九族!”

无论是最为暴怒的侯莫陈月也罢,又或是脸色阴鸷的于弘也好,更遑论看似涵养不错的赵东来,不约而同地纷纷朝着那些黑衣武士怒骂威胁道。

作为天下间最有权势之人,他们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

临阵的脱逃与叛变。

怒骂声渐渐化作了咆哮,然而让这些关陇门阀掌舵人并没有想到的是,豢养多年的黑衣武士依旧保持着手持寒刀的战备姿态,却谁也不敢又或是不肯朝着那门槛内迈出仅仅哪怕只是一步。

“呵呵。”

正当此时,一阵如寒暄般的客气笑声彻底打断了那些愤怒的吼叫。

笑声并不大,但对比之下,却显得有些刺耳。

因为发出笑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依旧活得好好的鱼龙帮帮主,齐可修。

他搓了搓手,略带些温和地笑道:“诸位老大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停顿了片刻,他指了指身前那一座淌血的黑色尸山,极为平静且认真地说道:“话也说清楚了,刀子也亮了,血也见了。”

“孰胜孰负,已经很明……”

“一派胡言!”

“信口雌黄!”

“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突然之间,侯莫陈月指着鼻子,以极为激烈的姿态打断道。

闻言至此,齐可修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心想着这些老家伙还真不见棺材不落泪,冥顽不灵得很呐!

他皱了皱眉头,朝着门外努了努嘴。

“兄弟们,莫要躲着藏着了……”

“出来吧!”

“让诸位老大人开开眼!”

齐可修面无表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