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身躯在踏入门槛的那一刻如山岳般极具冲击力,裹在全身的束身黑衣丝毫掩饰不住那两名黑衣武士壮硕的肌肉。

由于门框狭窄又或是这无名的厅堂内能够施展的范围实在太小,除了站在最先前的那两名拔得头筹的黑衣武士之外,其他数十名紧握寒刀的人只能沉默地站在门槛之外。

他们的脸上不悲不喜,甚至展现出一种无谓的淡漠。

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啪!啪!

随着两声清脆地鞋底入水声音,那两位先发制人的黑衣武士的脚步已经踩在了齐可修身前,由污血混合着茶水的液体,从黑色桌面上肆意落下而形成的小小水凼之中。

溅起无数的深色且沉默的水花。

打湿在那位鱼龙帮帮主的黑色衣袍的下半身衣襟之上。

使得本就显黑的衣衫变得愈发漆黑。

映血的刀光速度极快,如一阵疾电于眼前闪过,既让人无法躲过,也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两位黑衣武士的表情更是冷漠。

黑色的眼眸,波澜不惊。

显然是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真正杀手。

就像极为普通的某日清晨,两名屠夫磨好了刀,合力斩了一只烫了皮,嗷嗷叫的猪猡。

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当然也更没有必要知道他们将要斩杀的人并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整个长安城的地下王者,是当今陛下赖以信任去且器重的兄弟,是那位长安百姓见了面,都要尊称一句‘四爷’的可怕人物。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

往日里,任何被称作可怕又或是厉害的绝顶人物,在真正刀光之下,都会显得弱小而无助。

所以在此时此刻,真正的可怕人物却并不是那位鱼龙帮的帮主,而是手握寒刀,掌握着他生死的那两位黑衣武士。

然而,屠夫可能真的是屠夫,但猪猡却未必真的是猪猡。

既然避无可避,也无路可避,那么剩下的选择便极为简单——

无需再避。

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没有即将死去的恐惧求饶,更没有被吓得夺路而逃的戏谑景象。

便是在这短短的瞬息时间,齐可修的目光望向了那些关陇门阀的掌舵人,望向了那柄即将要斩在自己脖颈,又或是扎进自己心口的寒刀,也望向了那两名充斥着杀意的黑衣武士。

他的目光平静而无畏。

甚至……

有一些满足,或者说是达成某些计谋之后的得逞。

理所当然,作为在别人眼中的‘猪猡’,如此淡然且可以被称为是毫不在意的目光彻底激怒了屠夫手中的寒刀,更激怒了身为屠夫的黑衣武士。

也许是很久没有见到这样自不量力的家伙,黑衣武士原本冷漠的脸色逐渐开始变化。

他们的嘴角开始泛起残忍且狠厉的笑容。

似嘲讽,似讥笑,似轻蔑。

终于,当脚下被炸起的血水已然沾湿在某位将死之人黑色衣袍下半身的时候,当齐可修对着那两名黑衣武士露出温和却略显怜悯的笑容的时候,当站在八仙桌最北面的那位内侍监监正平静的脸色露出了万分不可置信的时候……

铛!铛!

一阵如雷鸣般的震耳声音,彻底击碎了这无名厅堂内的沉默杀意。

既然杀意被彻底击碎,那么杀招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化解。

于是,一柄即将要砍向那位鱼龙帮帮主脖颈的寒刀在离着咽喉还剩下仅仅半寸的时候,却在瞬间失去了方向,然后落下了地。

而另一柄即将要扎进心口的寒刀也并未如愿以偿地扎进心口,只是于顷刻间消失,不知所踪。

伴随着杀招的彻底化解,那两名平静且杀意的黑衣武士也一同消失不见。

没有了杀意。

没有了淡漠。

甚至……

就连面无表情的从容神态也无法保持下去。

“啊!啊!啊!”

“啊!啊!啊!”

“我的手……”

“我的手……”

只剩下两名如在油锅里被烹炸了许久,浑身红通的大虾,躬着背,曲着身,满脸的鲜血,不停地哀嚎着。

原本握着刀的右手已经与寒刀一起,离开了他们的躯体。

将他们脸庞染红,全身染湿的并不是地面上又或是黑色桌面上的那些茶水与污血,而是属于他们自己真正的鲜血。

原本完整的手臂已经不见,就像是一根被砍断的管子,无数猩红且略带些余温的鲜血从被砍断的小臂处迸发。

就像是一抹怎么也堵不上的泉眼。

显而易见,那两名黑衣武士才是真正待宰的猪猡。

而身为屠夫的鱼龙帮帮主齐可修,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他的怜悯与叹息也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终于,地面上的惨叫声让那些短暂陷入震惊之中的关陇门阀掌舵人们回过了神来。

尽管如此,他们的目光却并没有望向地面上,那两名失血过多,即将要死去的黑衣武士。

也没有望向此时应该死去却没有死去的鱼龙帮帮主齐可修,而是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八仙桌上,那泛着污血与茶水的黑色桌面。

此时此刻,在桌面的上方,除了那颗被捋顺了头发的人头之外,却是多了两柄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飞斧。

既然是飞斧,那么便极为精巧。

更不可能如左领军大将军程咬金那八卦宣花斧般沉重与庞大。

那两柄飞斧正倒插于黑色的桌面上。

就像是护着那颗人头一般,一左一右。

而方才震耳的‘铛铛’声音,正是着两柄飞斧的斧刃斩入桌面的碎木之声。

在八仙桌的桌腿旁,静静地躺着两柄没有主人的朴刀。

与一般的朴刀不同,那两柄朴刀的刀柄上,竟然还挂着半只手臂。

仿佛不是手握着刀,而是刀攥着手。

也许是太过于近身,那两名黑衣武士的鲜血极为不小心地溅在了齐可修白皙的双手之上。

他伸手缓缓入怀中,抽出一块极为洁白的锦帕。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他擦了擦手中的鲜血,随手便扔在了地面的血泊里。

齐可修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老大人似乎有些误会了。”

“齐某方才的确说过……”

“打从进这门槛起,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不过……”

停顿了片刻,他认真且平静地说道:“齐某指的可不是自己,而是诸位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