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李治,去死吧!”

城楼上响起那名旅贲军校尉的最后呐喊。

凌厉的刀芒斩破雨幕,斩破寒风,斩破一切,向李治狠狠劈去!

这是有去无回的一刀。

这是十死无生的一刀。

这是凝聚了全身精气神的一刀。

理所当然,刀锋之下的李治根本避无可避。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人竟然带着如此决然惨烈的杀意。

但……既然避无可避,便只有举刀硬挡!

李治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刀背翻转,双手紧握刀柄,丝毫不设防备,狠狠朝前回劈!

铛!

巨大的力量犹如潮水一般从刀身灌入李治的全身,使得他不自觉地开始发颤。

但让他心生恐惧的是,手中的刀锋无法承载住如此猛烈的冲击,而寸寸碎裂……

糟了!

眼见刀锋便要落下,他的心中暗道一声不妙,有冷汗从额间滑落。

但……如此迅疾的一刀,如何避之?

“贼子敢尔!”

正当生死之际,一阵极为雄浑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巨大的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于是,刀芒骤然消散。

鲜血如炸裂的西瓜汁般迸发,溅射得一塌糊涂。

一具身披黑色甲胄的无头尸体,瘫倒在地。

在死尸的身旁,倒插着一柄巨斧。

这柄巨斧并不普通,来历极大,用浑铁铸成,两边铸就八卦。

它有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字……八卦宣花斧。

而整个大唐能有本事使得此巨斧的,只有一人。

他便是帝国的左领军大将军,程咬金。

“晋王殿下,老臣来迟一步!”

硕大的身影悍然躬身拜服道。

“呼哧呼哧呼哧……”

心有余悸的李治猛地吞了两口口水,不停地喘着粗气。

“多谢……多谢将军。”

他断断续续道。

“武侯铺!”

“旅贲军!”

“尔等竟敢毫无作为,眼睁睁地看着晋王殿下犯险,该当何罪?”

程咬金极为震怒道。

想起方才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扔出手中巨斧,那后果……不堪设想。

“末将死罪!”

“卑职死罪!”

城楼上下,百名士卒单膝跪地,极为愧疚道。

他们内心的惶恐丝毫不亚于身处险地晋王李治,甚至更甚居多。

“程将军,莫要为难他们了。”

“是孤王下的令。”

李治咧开嘴,笑了笑,道:“终究是……托大了。”

“眼下,还是把长安城的百姓劝走,才是正事。”

说着,便孤身踏上了墙垛,面朝着城楼下的人群。

“晋王殿下!”

“长安城内瘟鬼横行,还请大开城门,放我等一条生路!”

人群之中,一位胆子极大的青年高声喊道。

一言而落,众人纷纷抬起头,望着城楼上那位无上的存在,眼中露出万分的光明希冀。

他们极为坚定地相信,无论如何,眼前这位晋王殿下绝不会坐视着自己被困瘟鬼之城而置之不理,定会打开城门,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望着众人眼中的希冀,望着众人脸上的期盼,李治却是一反常态。

面无表情,并不做声。

迟迟没有开城门的意思。

长时间的沉默让城楼下的百姓很快便意识到了一丝异样。

“晋王殿下,您倒是说句话呀!”

“我们大伙儿都盼着您救我们性命呐!”

“是啊!我一家六口人就等您开口啦!”

人群之中,无论是马车内的富贵人家还是推着小车的走夫贩卒,都不免有些急躁地催促道。

但内心敬畏已久,却并不敢太过于逼迫,只是……旁敲侧击一番。

该来的依然会来,不该躲的依然躲不掉。

“诸位!听我一言……”

终于,李治深吸了一口气。

面色极为苍白。

他极为艰难地说道:“是我李治对不起诸位。”

“城门……暂时不能打开。”

声音穿透雨幕,传入众人耳中。

显得如此难以置信,却……不得不相信。

一言刚落,出乎意料地,城楼下的长安城百姓们竟然纷纷如同失了声般,陷入了极为可怕的死寂之中。

马车里的富家小姐闭上了车窗。

推着独轮车的走夫贩卒松开了手。

哭哭啼啼的小娃娃止住了泪,低头不语。

没有想象中的哭嚎,没有想象中的叫喊,没有想象中的怒骂……

什么都没有。

只有站墙垛上的李治才清楚地看见……那些人眼中的光明,正在消散。

这些长安城的百姓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更没有一个人敢相信……已经化作尸体的那位旅贲军校尉的话,居然是真的!

封城令是晋王殿下的手笔。

要将自己这些人困死在长安城的……也是晋王殿下。

他们心中极为不甘,更不情愿相信……

   这一切,怎么能,又怎么会是……晋王殿下?

那可是开启帝国昌隆盛世,能够预言天灾的晋王殿下啊!

恍惚之间,众人的心中涌现出一股可怕的怒火。

这是背叛的怒火。

此时此刻,长安城的百姓们仿佛觉得自己如同他人手里的玩偶,被无情地戏弄把玩。

更让他们难以忍受的是,自己居然如此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李治并没有说话,因为,城楼下的长安百姓也没有说话,所以他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他极少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但今日在城楼之上,便出现了两次。

一次出现在那绝杀的刀芒下,一次则出现在……长安城百姓的眼前。

嘭!嘭!嘭!

突然之间,整座明德门城楼开始发出剧烈的震颤。

大雨之下,许久未动作的人群依旧保持着极为可怕的沉默,但却开始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钻头,冲击关闭的城门。

唐人向来极为果决,既然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被背叛,那么接下来再浪费无用的力气去宣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所以,他们并没有对李治发出一声怒吼与谩骂,甚至就连斥责……也没有一句。

然而,他们同样也绝不会坐以待毙,选择在沉默之中死亡,所以……唯有在沉默中爆发。

因为,对于他们而言,现在最为重要的是撞开眼前那扇门,然后逃出去。

李治的脸上,绝望的泪水从他的眼眶滴落。

因为,他看见了他们眼中的冷漠。

看见了他们眼中的冰冷。

看见了他们眼中的决绝。

唯独却没有看见……哪怕一丝愤怒。

哀大莫过于心死。

也不过如此而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