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殿内。

为了尽快更好地救治那些昏死过去的太医署官员,前来看病的尚药局太医们并没有将他们随意抬走,而是选择了就地治疗。

不过,却搬来了几张简易的床铺,供其躺下。

十数名衣着白袍的耄耋老者往返穿梭于煎药炉的周围。

并不显得如何慌张。

“咳咳……咳咳……”

突然,靠近殿门的一张床铺上,传来了几声轻微的咳嗽。

有人,醒了。

醒来的人是太医署的最高官员,太医令储永年。

他迅速摸了摸自己的全身,将指尖搭在了自己脉搏上。

“脉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

“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

“好了!竟然真的治好了!”

储永年不禁喃喃自语起来。

摸了摸自己额头之后,脸上更是露出了万分震惊的神色。

恰逢此时,一旁的匡溪见到自己的主官醒来,忙不迭迎了过去。

“储大人,储大人!您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闻声见来人,储永年转过头去……

然而,当他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时,脸上的欣喜却消散得一干二净,转而变得煞意凛然。

“匡溪!我太医署没有你这种贪生怕死之徒!”

“滚开!”

一声怒喝,匡溪的脸上露出了极为不悦的表情。

心想着若不是老夫计上心来,借助尿遁逃到两仪殿通风报信,唤陛下前来,你储永年早就见了阎王爷,哪里还能如此不讲道理地骂人?

二人虽同为太医令,但也有正副高低之分。

不凑巧地,匡溪便是那个副的。

所以,他纵然心觉委屈,但却并没有一点儿反驳的意思。

只是舔着一张糙脸,苦口婆心道:“储大人!幸好下官去了两仪殿向陛下禀报此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呐!”

听到这样的狡辩,储永年心中更是愤怒至极。

“罔顾苍生之徒,连一个八岁孩童都不如!”

“又哪懂得晋王殿下的大义!”

“无耻!”

“给老夫滚开!”

他的怒气愈来愈盛。

随即再也不理那俯在身侧的匡溪,急忙下了床铺,张目四望。

皱褶的双眸之中,写满了焦躁与急切。

可惜……他始终找不到那个人。

匡溪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他急忙解释道:“储大人!”

“晋王殿下已经被陛下打入了宗正寺!”

关入宗正寺?

储永年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妙之意。

“究竟怎么回事!晋王殿下究竟犯了何等滔天大罪,竟然被打入宗正寺!”

“是……是下官带陛下来到此处,然后大人您与一众同僚衣不掩体,气息奄奄的模样全都被陛下看见了,是以……”

话说到此处,匡溪看见了储永年眼中愈发冰冷的杀意,纵然是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下去了。

医者父母心也,能让一位心怀慈悲的太医令产生杀意……

可见怒气之盛。

“匡溪老匹夫!竟敢污蔑晋王殿下!”

“若长安百姓生灵涂炭,你定当罪不容诛!”

言罢,便不顾自己刚醒过来的羸弱身躯,略显颠簸,向东而去!

他看了看日头,算着时间,思衬了片刻,此时的唐皇李世民应当在太液池与皇后小憩。

心想着陛下早已经不堪烦扰,严令禁止此时进言朝中大事,但事从权急,这一趟太液池……不闯也得闯!

下定决心之后,储永年的脚步不由地又加速了几分。

当他走到太液池的入口时候,却看见了两名执戟守御的金吾卫,封住了去路。

“下官为太医署太医令,有要事禀报陛下!事态严峻,还望二位通融!”

储永年一脸焦急地恳求道。

两名金吾卫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很快便看懂了对方的眼色。

“陛下正与皇后在太液池内休憩,闲人莫扰!”

“若不速速离去,格杀勿论!”

言罢,双手持着的兵戟便朝前捅了半分!

锋锐的斧刃对准了储永年的咽喉。

储永年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看着两名金吾卫眼中的杀意……

心里不由地突突了两下,显得十分害怕。

但猛然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陛下!长安出大事了!”

“陛下!长安出大事了!”

不顾刀锋的威逼,不顾自己的生死,储永年大声喊叫起来!

两名金吾卫的警告自然不是说说而已。

他们不再犹豫,手中兵戟翻转,斧刃向下,朝着身前老者的咽喉,狠狠劈了过去!

储永年凛然不惧,依旧在撕扯着嗓音嚎叫。

“住手!”

正当斧刃落下,快要见血封喉之时,一声清丽的止戈却骤然响起。

于是,这位冒失至极的太医令保住了一条命。

一见从小径而来的那名女子,储永年急忙跪下,拜服道:“参见皇后!”

“起身吧。”

长孙皇后极为温柔地说道:“如此慌张,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请陛下将晋王殿下速速放出宗正寺!”

“长安城需要晋王殿下!”

“长安百姓需要晋王殿下!”

“我大唐需要晋王殿下!”

储永年抬起头,极为执拗且认真地说道。

此时此刻,他全无臣子的谦卑与恭顺,与站在身前一尺的唐皇李世民,悍然对视,不落下风!

李世民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心想着朕的肱股之臣魏征催朕放人,朕的心爱女子观音婢也催朕放人,但是……什么时候连你这个小小的太医令也竟敢违背朕的禁令,擅闯太液池,催朕放了那个逆子?

朕让那逆子去宗正寺受牢狱之苦,难道不是为了你们这帮太医署的家伙?

不领情也罢了,竟然反戈相向,也替那逆子求情?

李世民越想越气!

“朕倒要看看,这长安城没了那逆子,又当如何?”

“这长安百姓没了那逆子,究竟又能怎么样?”

“人,朕绝对不会放的,你若是再敢进言,休要怪朕杀无赦!”

李世民冰冷地说道。

储永年沉默了片刻,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

他再次抬起头,目光依旧执拗而坚韧。

“还请陛下速速将晋王殿下放出宗正寺!”

储永年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