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宴青药房内灯光微微有些暗淡,宴忠渠关上了药铺的门之后,照例在各个房间巡视,还有一些留宿药房的病人,他也一一查验了情况,十几年如一日,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确定了没有其他问题之后,宴忠渠才缓缓走到内院,看到师弟的房间此刻依旧没有灯光,他也是微微叹气,师弟已经好几天没有回药房了。

当他看到师傅宴青的房间还有灯光的时候,他也是小步走了过去,“师傅,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有休息?”

宴老爷子的眼眶微微泛黑,看着这个老实肯干却没有什么天赋的弟子,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当医生这么久了,见惯了生老病死,宴青总感觉自己冥冥之中多了一些特殊的观感。

比如近期,他感觉自己的大限之日即将到来。

说不清这股死意来自于哪里,但他很确定这一点。

原本他趁这段时间,将宴毅的一些毛病指出来,不管怎么说,宴毅是他唯二的关门弟子,而且那么有天赋,只要能将性格上的一些缺陷改正,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他这一生,因为很多缘故,没能成为大国手,这是他的遗憾,也是宴青药房的遗憾。

原本,他认为宴毅足以继承他的衣钵。

可这段时间的很多事情,让他逐渐看清了一个道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在他臆测的这段人生最后的时光中,大弟子展现出来的人性光辉点逐渐让他潜移默化地有了决策上的改变。

于是,他笑着问道,“忠渠啊,万一有一天,师傅不在了,你当如何?”

宴忠渠听到这话,面色惊骇,忙不迭地跑到师傅面前,“师傅,你是怎么了?您可千万不要吓坏弟子啊!”

“忠渠,我已经重新立下遗嘱,你。。你会成为药房新的掌门人,告诉师傅,你会做好!”

“什么?”

宴忠渠忽然惊愕地抬起头,面对如此天大的好消息,他的脸上却是闪过一丝不自信,“师傅,为什么?师弟明明比我更好啊。”

这就是一个老实人的本性,哪怕再好的事情落在他的头上,他首先考虑的是自己配不配得上这桩好事。

当然,这也是让宴青改变主意的关键一环。

他的笑容越发和善,苍老的手掌在弟子略显宽厚的脸颊上不断地擦拭,“毅儿虽然天赋不凡,但他的心不够定,医馆在你手上,或许不会扬名立万,但至少可以平平稳稳,他。。剑走偏锋,我不能拿晏家百年的清誉做赌注。”

“记住师傅的话,继承医馆之后,你要广收贤才,唯才是举,我可以允许你承担不起国医弟子的重担,但在你百年之前,必须要找到一个足够有天赋的医生,切不可因为毅儿是你师弟,在他德不配位的时候,将医馆首座的位置让给他,你。。能答应我吗?”

“师傅。。”

宴忠渠重重地匍匐在地上,头不断磕着地面,连连呼喊师傅二字。

“你能不能答应我!”

宴青再次大喊一声,声如洪钟,完全不像是八十多岁的耄耋老者所发出的声音。

这一次,宴忠渠点点头,艰难而又痛苦地说了一句是。

宴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弟子的肩膀,“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可能是为师老了,想得太多了。。”

“是,师傅一定会长命百岁,并且成为大国手的。”

宴忠渠也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十分郑重而又坚定地说道。

面对大弟子,宴青露出了爽朗的笑容,紧接着师徒二人便是互道晚安,宴忠渠也拖着重重的身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虽是中肯勤勉,但却不傻,他知道,宴青药房,很快就要变天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谨记今天答应师傅的一切。

“师傅,我会努力的!”

望着对面师傅的房间,这个老实的汉子攥紧了拳头。

。。

第二天一大早,李家的人便是集合完毕,除了李默之外,所有李姓之人都在大屋那边集合了。

李天沉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十分神气地跟在大国手列启阳的身后。

他昨晚可听老爹李明谷说了,周小昭那厮居然提出让李默那个蠢货成为李家继承人,才肯替老爷子医治,这特么不是荒谬吗?

李家现在当家做主的,可是李鼎天的父亲,老爷子再重要,也赶不上亲儿子啊,李明祥怎么可能允许别人代替他的儿子呢?

当然,真的能治好老爷子,对他们一房来说,也是大有裨益的。

首先,在老爷子那边刷新了好感。

其次,在李家这边有了牌面,到时候他就算当不了继承人,也能进入集团的高层。

李明祥姿态放的很低,这位列启阳在上京极有盛名,国医馆内也排号前列,这样的人物,若非有特殊的渠道,哪怕是他亲自出马,也请不到。

心中这样思考着,他目光有些奇异地看着李天沉,这个一直只顾吃喝玩乐的侄儿,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脉?

直到李天沉的声音打断了他,“各位叔伯长辈,这位就是列启阳大国手医师,他知道爷爷病重了,特地前来为爷爷诊治。”

“老朽见过各位。”

列启阳也微微捻着胡须,一幅世外高人的派头。

做医生,能到他这样的程度,夫复何求?

一群人簇拥着列启阳缓缓进入李老爷子的住所,李家的建筑类似秦家,以李老爷子的住所为中心,四周散开的别墅就是各房住着,平日里也只有李明祥能经常过来和老爷子说说话。

屋子内此刻一片中药味,列启阳嗅了嗅,微微颔首,“紫金坞、玄根草、乔圣子。。之前这个大夫开的药清热解毒,也算是不错的良方了。”

“大国手高明!”

李明祥听到这话连声赞叹,他非常清楚列启阳刚刚说的,都是宴青之前开的药方。

“不过这些药物解毒功能有限,只能固本培元,不能迅速起效。。”

列启阳听到别人的夸赞,又是洋洋得意地卖弄了一番,在李家众人心中,他的分量又是比之前高大了许多。

“诸位放心,老爷子的情况,之前天沉也和老夫说过几句,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听到列启阳这话,李明祥看着李天沉的目光也是愈发和善,“天沉,这次干得漂亮,如果这次爷爷病好了,大伯给你请功。”

“多谢大伯,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李天沉顿时喜不自胜,大声回应着,就连他的父亲李明谷,都感觉腰板子比以前挺直了许多。

列启阳的脸上始终带着自信的笑容,毕竟从李天沉的叙述,他已经知道了宴青的诊断。

如果只是蛊毒的话,他也有办法治疗的。

到了李老爷子的床前,李家众人全都止步,唯有李明祥引导着列启阳,掀开床帘,李明祥轻声道,“父亲大人,你孙儿天沉为您请来了上京列启阳大师。”

列启阳也顺着看过去,可他原本自信的笑容,在看到李老爷子的面孔之时,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好像连笑容都被凝固了一般。

“这。。这。。是噬心蛊,天哪!”

他忍不住惊呼,只感觉浑身被一片冰凉浇透,之前一切的自信,此刻也不复存在!